宋屿揉着脑袋，眼前被一团白色的东西遮住了视线。再抬头，就看到一件白色的衬衫穿在上官翀身上，他蹙眉，看都没看她一眼，俯身捡东西。
宋屿心中一喜：“你怎么会在这里？”
上官翀没理她，捡完地上的东西后直接大步离开。宋屿可不许他在自己眼前消失，小跑跟上去：“这是什么？你生病了？”
抬手就要去碰他的额头，被无情地打走：“关你什么事？”
一听他的声音就没什么问题，还跟之前一样浑厚低沉。宋屿稍稍放下了点心：“没感冒没发烧就好。”
“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宋屿说：“这里不能抽烟。”
上官翀给了她一个白眼，跟看白痴一样看着她。
电梯来了，宋屿看他直接经过电梯，也不知要往哪边走：“你现在要回去了嘛？”
上官翀还是对她爱答不理，转了一个弯又只走了两百多米，来到一部没有人知道的电梯，摁上去的按钮。
宋屿还是跟着他，上官翀说：“你很闲？”
宋屿挥了挥手上的药方：“陈潮感冒了，我去给他抓药。”
“还不快去？”
眼见他要进电梯了，宋屿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袖子：“你先跟我说你要去哪里。”
上官翀耐心用尽，冰冷的眼睛如同极地寒冰，把她吓得心头一颤，却还是没有松开抓住他的手，俨然一副你不说我就不会放你走的样子。
电梯的延时时间到了，一直在滴滴滴的响。上官翀说：“去看人，松手！”
宋屿追问：“去看什么人？我能一起去吗？”
“不可以。”
“为什么？”
上官翀看着她，面无表情地说：“因为你长得丑。”
“……”
在宋屿愣神的短短几秒时间里，上官翀把粘人精一把推开，一直在摁电梯。宋屿缓过来，在电梯关上的最后一刹那，一只手伸了进去。
电梯门再次打开，宋屿气势汹汹叉着腰，一改方才呆若木鸡的样子：“上官翀，你刚才说谁长得丑呢？你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哪里也别想去！”
在她发完火之后，上官翀不合时宜的响了。他非常吝啬的用单音节词回了几个嗯，宋屿竖起耳朵如听，是个女人的声音。
上官翀避着她接电话，宋屿偏要凑过去。一来二去，电梯变得有些拥挤。明明只有两个人，偏偏挤成了只能容纳半个人的样子。
上官翀把她扒拉开，匆匆挂断电话：“你不丑，行了吧？”
这个话题现在已经不是重点，宋屿更关心的是：“那个人是谁呀？为什么要跟你讲这么多？你跟她很熟吗？还有那个……慕寒女士是谁？”
她就像是十万个为什么里的孩子，一出手就要把人问晕。你不回答她还会一直缠着你，让你没有办法做下一件事。
上官翀深吸一口气：“宋屿，你妨碍到我了。”
“哦，那对不起。所以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嘛？”
上官翀感觉喉咙有些发痒，直接摁了顶楼的楼层，什么话都没说，似乎并不打算交代。
宋屿就这么跟着他去了顶楼的病房。听人说顶楼是超级VVV……（以下省略一万个省略号）VIP的大户才住得起。
宋屿并不觉得奇怪，她只是好奇住在这里的人跟他有什么关系？
一地的大理石地板闪闪发亮，干净整洁，还能投出两人的轮廓。脚步声在回响，空荡的走廊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
上官翀推开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映入眼帘的是病床上插满管子的女人。脸色很苍白，闭着眼，黑色的头发掉得差不多了。
“回来了？”
一道女声用熟稔的家人语气在跟上官翀打招呼，看到他身后的宋屿，眼睛一下变得警觉，提防她在跟她抢猎物。
上官翀微微点头，径直走过去看女人的情况。穿着护士服的女孩针对女人的情况一直在滔滔不绝的说，他只有偶尔一两句的回应。别人也许不太理解，可对于护士来说，这已经是他对自己仅有的最大的反应了。
宋屿没打断他们的对话，自顾自开始参观整间病房。相对于医院里千篇一律的白色墙壁，这里不仅装上了温馨的墙布，还挂了很多油彩画。她忍不住惊叹，这些画每一幅都出自名家之手，真的是价值连城，让她叹为观止。
“你看得懂？”
对于上官翀的质疑，宋屿把手机的电话通讯录打开，摁了其中一个备注的电话，很凑巧，这名字跟他们面前的一幅画的作家的名字一模一样。
那头传来老头子精神矍铄的声音，用德文跟宋屿打招呼，笑得很开心。
上官翀：“……”
宋屿骄傲的挺了挺身体，说：“现在知道我会不会欣赏了吧？”
上官翀差点被她这模样逗笑，嘴角扬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主动跟她说：“这是我妈妈，慕寒女士。”
宋屿其实也猜到了：“你好呀，阿姨，我叫宋屿，很高兴认识你。”
慕寒全身上下都插满了管子，哪里也动不得，宋屿就朝她虚虚地握了个手。
女护士愣在原地，被上官翀方才的样子惊到了。尝试着要努力刷新自己的存在感，上官翀直接来了一句：“你怎么还没走？”
往常他到病房，都会留着时间安安静静的陪着慕寒，不允许其他人的来打扰。
女护士心情低落，一步三回头盯着上官翀的后脑勺在看，依依不舍关上门。
宋屿刚要说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在上官翀冰冷的眼神里掏出手机，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冬荷他们在车里等急了，一直没看到他回来。宋屿心口一沉，急急忙忙挂了电话要下去一楼大厅拿药。
上官翀拉住她：“药方。”
“谢谢。”
因为太着急，险些撞到门上。上官翀替她把门打开，无可奈何提醒她：“看路。”
“谢谢谢谢。”
宋屿慌不择路消失在走廊的背影不知为什么，一直在上官翀的脑子里挥之不去。他耸耸肩，把病房的门关上。
脚下突然踩到什么东西，捡起来一看，哦，是个女孩子的发夹。白色的，上头还有一个缩小版的蜡笔小新。
吃了药，又在细心照顾之下，陈潮的高烧渐渐退了。宋屿不放心，就想守着他。
冬荷拗不过她，就拍了拍她的脑袋瓜说：“我给你们请了几天的假，等陈潮病好了再回去上课。这期间的作业可不许落下。”
宋屿点头如捣蒜。
她一走，房间里只剩下宋屿和沉睡的陈潮。人一到晚上，尤其是后半夜，思绪就开始不停地乱飞。你比如说现在，凌晨两点二十八分，宋屿靠在床头，觉得口干舌燥，才想起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喝过水。
找水来喝，手机的微信响了。
是那个一条鱼被勾住的头像主人发来了消息，一个问号。
宋屿放下水杯给他回：还没睡？
那头的人也说：你不也没睡？
宋屿说：照顾陈潮，你呢？还在医院照顾阿姨吗？
上官翀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给她打了个问号，没想到她回复得这么迅速：没，在家里。
宋屿想了想，问他：上官翀，你这些天都在阿姨这里吗？
上官翀回了个：嗯。
宋屿自顾自地猜测了一番，慢慢把她照片里女人跟躺在病床的女人默默对比，照片跟本人判若两人。照片是十多年前拍的，那个时候青春靓丽优雅大方，可一想到她现在遭受的痛苦，真的只能用世事无常来形容。
在宋屿发呆的时候，上官翀主动问她：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的照片里会有你妈妈？
宋屿坦白回答：做梦，梦到的。
上官翀：……
宋屿其实一直挺反感别人发点点点的，不过基于跟上官翀打好关系，就没把自己的情绪暴露出来。
宋屿说：没骗你，我真的在梦里见过。
上官翀：说得详细点。
其实也没梦到多少。具体的场景她也记不清楚了。就是对照片的影响特别深，因为里面有她的妈妈。
上官翀想起了一件事，打字说不清楚，就跟她说：明天带烟过来。
宋屿说：我要照顾陈潮。
上官翀没有回。
——
陈潮出了一夜的汗，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整个人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莫愁特意做了一桌子他爱吃的菜，还给他撒上什么艾叶水，把她身上的病菌统统赶走。
姐弟俩为这种庆祝仪式感觉到无奈又好笑，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只能无可奈何的去接受。
四个人举杯，莫愁和冬荷的是红酒，姐弟俩的是营养快线。红色和奶白色的杯子混合在一起，撞出幸福的火花。
莫愁摸了摸自己的白头发，感慨万千说：“没想到一转眼，孩子们就长这么大了。”
人的情绪是最容易受到感染的，冬荷也跟着说：“是啊，时间匆匆一晃。孩子们长大了，我们却变老了。”
陈潮说：“并没有。在我们心目中，你们永远十八岁。”
冬荷笑：”傻孩子，你又没见过我们十八岁的样子。你们肯定也无法想象，那个时候你们的爸爸妈妈已经火得全世界都知道咯——“
这话他们说了不下几百次。
宋京和玫瑰离开之前，就跟他们商量过。如果生了儿子，就跟玫瑰姓。如果生了女儿，就跟她姓。
不要问为什么，因为她跟他打赌输了。她就是想要女儿跟自己姓，没想到输了。
宋屿说：“我亲眼见过。”
她从小就有这个特异功能。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想念他们，太想见到他们。日思夜想，就拥有了梦到宋京跟玫瑰的事情。梦里的他们是活的，不仅很爱她，还会给她做很多好吃的，带她去全世界旅游。
冬荷和莫愁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真的是各种情绪杂糅在心头，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起初还各种打听，后来就慢慢习惯了。
也许，这就是他们骨血交融的心有灵犀。
最可怜的是陈潮，只能在镜头之下看自己的爸爸妈妈，没有梦到他们一次。
有好几次，他都因为这件事哭得稀里哗啦。前面都是躲起来偷偷哭，后来实在控制不住，干脆就嚎啕大哭。
慢慢的就想开了，如果真的心诚则灵，那么总有一天他也能亲眼见到自己的父母。
一定会有机会的！
一定！
莫愁喝醉了，冬荷把他丢进卧室里，一边嫌弃他一身的酒味，一边给他放洗澡水。当然，中途少不了一连串的叨叨念。
陈潮也困了，想睡午觉。宋屿要扶他，被他皱眉拒绝：”男子汉大丈夫，哪用得着其他人来扶我？”
少年的桀骜不驯在作祟，宋屿也没有勉强。收拾完餐桌上的杂物，又把所有的锅碗瓢盆洗了一遍，中午的大太阳就这么悄然过去。宋屿看了下时间，已经快三点了。浑身黏糊糊的，她立马回房间拿衣服冲洗了个澡，浑身舒畅。
出门的时候。家里三个人都睡得很熟。她也不需要特意吵醒他们，就留了个小纸条就走了。因为还没到放学和下班的时间，这个时候基本交通不会拥堵。宋屿揉了揉路线，去上官翀家，要找坐公交车，再转地铁，走三四公里才到他家。之前一直是陈潮带着她，现在她要自力更生了。
宋屿的方向感其实一直都不太好，冬荷知道了之后笑了很久，还说：“原来这玩意儿也会遗传呀哈哈哈——”
她：“……”
能说什么呢？什么也不能说。
车上只有三个人，两个乘客一个司机。一个中年油腻大叔坐在旁边刷抖音，那声音真的是慷慨激昂尖锐刺耳。为了不让自己的耳朵受到太大的伤害，宋屿走到了公交车最后一排的座位。
刚坐下，她就给上官翀发消息：你在家里吗？我现在过去。
阳光从窗户上撒下来，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带了丝丝缕缕的光泽。灰尘在手机上跳舞，宋屿擦掉上头的灰尘，没想到手机的触屏太好了，停留在跟上官翀的对话中。她发了好多好多的省略号。
手忙脚乱要撤回，只祈祷对方没有看到。
上官翀：？
宋屿镇定自若道：发错了。
表面波澜不惊，内心慌乱得一匹。
上官翀：在医院陪我妈。
宋屿说：那我去医院找你？
上官翀淡淡回了句：别空手来。
宋屿被他这句话逗笑了：行行行！阿姨喜欢吃什么水果，我给她带。
上官翀：她吃不了，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