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若仙离开御花园,走的方向,并不是渊华殿,而是凉风殿。她每迈出一步,都如同踏在心口般地疼。
凤乘鸾,本宫这么多年来,待你不薄,待凤家不薄,甚至一直惦记着将渊华殿拱手送你,没想到,你竟然心思歹毒如斯!
凉风殿深处,传来景元熙痛苦的惨嚎声,一脚将试着替他将伤处包扎起来的太医踹了出去。
“去!给本宫传令下去,所有东宫卫见到持兵符者,给本宫抓活的!决不能让那个蓝染跑了!本宫要将今日所受之苦,百倍千倍地偿还给凤姮心爱之人——!”
皇宫北方重元门,就在前方。阮君庭已去了外面的银袍玉冠,换了身平常的黑衣,随西门错沉稳大步向前。
“出了重元门,便是内城,大部分东宫卫,都驻扎在那里,在城中,太师的龙牙不能露面,所以只有我陪着殿下走这一程。等出了重元门便会有影卫前来接应,到时一条直线,杀出玄武门,便可上马,直奔金水门。”
……
施若仙脚下如风,依然嫌身上礼服沉重,走得太慢,一面走,一面怒而扯了凤冠,扔了翟衣,踩在脚下,大步踏过!
凤乘鸾!本后的儿子今日若是有事,本后定叫你凤家全数陪葬,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凉风殿内,景元熙疯了一般嘶吼,被几个太医跪在床边按住,强行处置了伤口。他嚎叫着左右想要咬人,撕心裂肺地哭喊:“凤乘鸾!本宫要杀了你!本宫要把你们全部都杀掉!本宫要把你们切成一块一块地拿去喂狗——!”
重元门前,西门错吊儿郎当,亮出兵符,“太子殿下有令,凉风殿方向有异动,即可调派人手,全力支援凉风殿!”
……
凉风殿的门,被施若仙一掌推开,那殿内已是乱作一团。
景元熙被众人按在榻上,正在发疯嚎叫,死命挣扎,“你特么想疼死本宫!本宫是太子!你找死!你找死——!本宫现在赐死你——!”
地上除了血衣,还有被踢翻的医药箱稀里哗啦滚了一地,太医被吓得手抖,哪里还包扎得上那被穿了糖葫芦的三样。
施若仙见这不成器的儿子,如此狼狈,又是心疼又是震怒!
他若不是色迷心窍,要将人家骗到凉风殿来意图不轨,如何就会被人在这里给处置了!
“将他给本后按住,堵了嘴!”
施皇后亲自动手,三步两步上前,一只膝盖抵在凉榻上,撸起袖子,拾了块沾了血的布,将景元熙的嘴死死堵住!
“呜呜——!”景元熙见自己的母后亲自动手,瞪着眼更加死命挣扎!
“看着本后!”施若仙狠狠将他的脸捧住,“你给本后听好了,千万不要忘了,你现在还是太子!你是本后的亲生骨肉,今日之仇,本后一定替你十倍百倍地讨要回来!可你若是再这样嚎下去,明天那废太子的诏书,就丢在你的脸上!”
这一句,果然管用!
景元熙那下半身再痛,也强忍着再也不挣扎了!
没错!父皇一定不会留一个不能传宗接代的人做太子!以父皇的脾气秉性,若是知道他被阉了,第一时间想到的,必定不是为他报仇,而是接下来该换谁来做太子!
老二虎视眈眈,老三还没有死透,老四也不是吃素的,老五现在居然也活蹦乱跳地回来了!
景元熙呜呜了两声,点点头。
施若仙见他终于乖了,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将儿子的头抱入怀中,“你放心,本后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无论如何,都会让你顺利登上皇位!”
待到用了药,又灌了麻汤,景元熙才渐渐安静下来。
施若仙被太医请到一旁,细说伤情。
“太子的伤势,到底如何了?”施若仙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太医小心道:“回娘娘,微臣等几人,已经仔细反复研究过了,殿下……,伤势太重,想保住,怕是难啊。”
“什么?”施若仙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喷发出来,“到底能保住多少?”
“额,娘娘,利器一刺,贯穿而过,全部彻底……留不得了……”
凤!乘!鸾!
施若仙的手掌,被自己的指甲深深刺入,鲜血顺着指缝抵在凉风殿光洁的大理石上。
“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臣姓刘,刘卜德。”
“好,来人啊,除了刘太医,今日知道凉风殿内所有内情之人,全部处理干净,一个不留!”
……
外面,带了景元熙命令前往北宫门的东宫卫统领,人还没到重元门,就见东宫卫大队人马正被调往凉风殿方向。
“出了什么事?”
“回统领,有人带了殿下的兵符,说殿下凉风殿有难,命我等前往救驾!”
“混账!马上调头!拿了兵符之人,就是太子今日要生擒活捉之人!”
……
重元门下,二十几步长的门洞,如今却特别长。
西门错在前,阮君庭在后,调开守军,向看门的出示了兵符,便淡定向外走。
只要出了这道门,一切形式就可以逆转。
阮君庭每迈出一步,就向北方近了一点,而距离身后那还在宫中的人,就远了一分。
“你可知她是如何拿到景元熙兵符的?”他问。
西门错大大咧咧,“不知道,反正不管用什么法子,拿到了,就是好法子。”
北宫门,门洞幽深,周遭城墙用巨石砌成,即便是夏日,也显得寒气逼人。
前方,日光渐亮,后面有人在远处大喊一声,“落闸!他就是司马琼楼,别让他跑了!”
阮君庭与西门错当下骤起,快如闪电地向前飞跃几步,西门错飞身一脚踹开轰然落下的城门铁闸,阮君庭闪身跃出。
咣!
一只四面密不透风的铁箱子,将刚刚落地的两人牢牢扣在了其中。
“收!”
外面一声令下,铁箱的四壁立时向里面飞速收拢,阮君庭和西门错两人,立时如困兽,被四面铁板,牢牢困死在中间,因为空间十分狭小,明明只是给一个人准备的囚笼,此时就挤下了两个!
“司马琼楼!你是司马琼楼!哈哈哈哈……!”西门错即便此情此景之下,也笑得肚子疼,“那傻太子要杀你,还不敢明目张胆地来,怕你家嫂子不答应,竟然想栽赃嫁祸司马琼楼,先斩后奏!”
他顿了顿,“哎?司马琼楼是什么玩意?”
阮君庭冷冷白了他一眼,看着自己胸口,两人挤在一起,西门错那对大爪子,正糊在上面,“拿开你的手。”
“哦!哈哈哈……”西门错慌忙向身后铁壁上靠去,举起两只手,“我不是要故意贴你这么近的。”
阮君庭将脸侧向一边,为什么跟这个玩意困在一起!
“哈哈哈!”外面传来笑声,“怎么样?你们以为,偷了太子殿下的兵符,就能逃出这天罗地网?实在是太天真了!这六合匣子,本来只打算装一个,现在却塞了两个,是不是很好玩啊?要不要再帮你们紧一紧啊?”
西门错在六合匣子里用力晃了晃,除了撞得嗡嗡响,震得耳朵生疼,根本没有办法。
这里面现在挤得,应该说是根本没有空间,没有回转的余地,两人再大的力道也爆发不出来。
那匣子,里面被机括固定卡死,外面又用铁链捆成粽子,东南西北上下六个方向,全都带有小孔,从里面能看到外面的形式,从外面,只要用长矛,就可以扎进里面。
所以,只要抓他们的人愿意,随时可以将他们俩在铁粽子里扎成马蜂窝!
“就为了这个人,殿下还出动了三万东宫卫,我看,只要咱们哥儿几个就够了,来人,将六合匣子扛了,找殿下邀功去!”
周围的东宫卫吆喝着,向六合匣子靠拢。
西门错催促,“完了,怎么办?我倒没什么,我就是个贼,龙太师高兴了,保我,不高兴了,我死了,那小美人儿也不会掉一个眼泪疙瘩,可你不一样,哎呀,你要是死了,凤小姐这哭起来……”
阮君庭淡淡白了他一眼,“闭。嘴。”
声音不大,可西门错就的确不敢说话了。
阮君庭修长的手指,在六合匣子内壁从上到下,一一摸过,之后,寻了一个点。
机关,最薄弱之处,就是它的开合处,就如同一个房子,最容易攻破的,就是它的门。
阮君庭的手,缓缓成拳,食指微凸,以第二个关节,对着那机括的连接点。
一寸之内,力发千钧!
咣——!一声!
整个六合匣猛地一震!
正围拢过来的东宫卫被惊得脚下一顿。
咣——!又一声!
阮君庭在里面,用龙皓华传他的寸拳,一拳一个,将六合匣中联结的机括,生生用暴力给凿开了!
“快!他们要出来了!”
周围不知多少东宫卫,蜂拥而上,就在长枪即将触及六合匣的瞬间,轰——!一声炸裂巨响!
六合匣被原地震开,六片原本死死扣在一处的铁板,被轰然震飞开去,其中一片几乎如巨刃一般,呼啸着从人群中抡出去,远远地,狠狠地削掉了一截屋顶!
烟尘落尽,阮君庭与西门错抵背立于原地。
他伸出手,“剑呢?”
“接剑!”远处,是秋雨影一声回应。
空气之中,便有一道利器破空而来之声,浩劫剑仿佛长了眼睛一般,被人抛过来,直奔阮君庭手中。
紧接着,包围圈外,打斗声骤起!
秋雨影带着影卫,已经从外面开始突破。
阮君庭长剑出鞘,横于眼前,缓缓掠过,凤眸之下,掠过杀意。
转瞬之后,剑光所及之处,是漫天血雨。
……
御花园中,宴席仍在继续,可因为之前发生的事,气氛有些压抑,没人敢大声说话。
这时,有御前郎官匆匆来报,“启禀皇上,不好了,重元门外出事了。”
景曜怒摔,“这又怎么了?”
“皇上,那蓝染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暗匪头子司马琼楼,他方才意图行刺皇上没有机会,便转而行刺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眼下已受重伤,皇后娘娘正陪伴左右,而司马琼楼也逃出重元门,正在被东宫卫缠斗!意图向玄武门逃去!”
“什么!元熙他受伤了?”景曜蹭的站了起来,“传令御前带刀郎官,全力协助东宫卫,捉拿司马琼楼!”
他重重瞪向凤于归,“凤爱卿,此事,你作何解释?”
凤于归慌忙跪下,连带着龙幼微和凤乘鸾也匆匆跪下,“皇上,臣……,臣一时失察,竟然从来不知那蓝染会是……”
“啊……”没等他说完,身后的凤乘鸾咕咚一头晕倒了。
“姮儿,你快醒醒!你不要受不起这个打击啊!”龙幼微哭着去抱起女儿,“皇上,乘鸾她经受不起这个打击,怕是犯了旧疾,恕臣妇携女告退,尽快为她延医诊治!”
“哎,快去快去!”景曜焦头烂额,不耐烦挥手,“散了散了!还花什么宴!都散了!”
待到龙幼微带着凤乘鸾离开,凤于归才怒而请命,“皇上,请容臣戴罪立功,亲自捉拿暗匪司马琼楼!”
“好,凤于归,朕的御前重甲带刀郎官会助你一臂之力!”
我靠,带刀郎官不能去!
这些郎官是整个百花城最精锐、最强悍的一支,他们要是去了,凤于归想放走阮君庭,难于登天!
“皇上,但是,臣担心您的安危……”
景曜正怒火中烧,哪里顾得了许多,“朕没事,朕就不相信,不过是个暗城的匪类,本事还上天了不成!”
就在这时,御花园外一声娇唤,焰姬跌跌撞撞,哭得梨花带雨,推开身边如花搀扶的手,一只手捂着手臂上的伤口,就奔了过来,“陛下!陛下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