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殷勤地引袁氏先上清油车,后换健妇抬的小轿。小轿摇摇晃晃直进垂花门,一直抬到岑氏院前,轿子才停下,赵氏又来请袁氏下车,将袁氏请进岑氏上房与岑氏相见。
安南伯府与魏国公府素来无有瓜葛,岑氏对这一家子也说不上喜欢不喜欢,谁会讨厌一个和你毫无关系的人呢?可等天兴帝要为两家指婚的意思透过来,岑氏再看安南伯府,就有不满,等穆泰宁做出在门前等候的事,几乎好说句厌恶,正在想法,即能回了这门亲事又能不得罪今上。
就在这个当口袁氏递拜帖来,岑氏哪能喜欢,几乎想指着蒋璋不在,一门的妇孺合该贞静自守的借口推了。只是碍着天兴帝夹在其中,不得不虚与委蛇。只是实在不愿亲接,李氏又叫些琐事绊住了,岑氏索性把赵氏指派过去。等袁氏到了门前,不得不端个笑脸来走到门前相接。
这还是岑氏与袁氏私下里头一回见面,袁氏头上身上装扮得光辉灿烂,面庞也算得上端正秀丽,口角还带些笑容,可双眼却是闪烁不定,瞧着就不是个好性儿的,不免心上更不喜些,面上却是一丝不露,还笑着说袁氏是头一回来,她原是该亲自去迎接的,却叫琐事绊住了,实在走不开,还请袁氏勿怪的话。
岑氏今日虽没大打扮,头上的单尾凤钗也只衔了一粒明珠,可这些年国公夫人做下来,早养出了通身的气派,就是口中说着谦逊的话,脸上也带了笑,依旧是一副雍容气度。就是袁氏心中不满,对上这样的岑氏,也开不出口来,只得笑道:“原是我来的唐突。”两人携手走进房,分宾主坐了,就有丫鬟奉上茶来,两人吃了一回茶。
袁氏到底记着穆远成的交代,故意把室内巡睃一圈,笑问:“怎么不见府上小娘子?”
她这话说得倒是很有些意思,往好处说,她一个客人来造访,请府内小娘子们出来见见也是应有之义;往深了说,要与他家议亲的三娘可不是这府内的小娘子?至于这位袁氏是拿着安南伯夫人的身分要见三娘,还是拿着未来婆母的身份,要三娘来拜见她,只看岑氏自家怎么想的了。
岑氏是聪明人,从来聪明人通常多思多虑些,而袁氏这句话说得也不算隐晦,怎么听不明白,心内不快更甚,就道:“孩子们都有自己的事呢,不便见客。”
这几乎就是明着回绝了袁氏见蒋苓,便是袁氏不是真心想见人,叫袁氏这句堵得,还是脸上涨红,强笑着道:“蒋夫人这话说得,倒是叫我不好意思说话了。”
岑氏又将袁氏瞧了眼,似笑非笑地道:“原来穆夫人过来是有话要说,不知是什么话?倒要请教。”
袁氏从前奉承平南公夫人沈氏奉承得多了,惯常的会听话听音,一听岑氏这声口就晓得她是不喜欢了,虽然有些惴惴,却是正中下怀,故意做个斟酌用词的模样来,慢慢把自家仓促得着爵位,京中勋贵王爵们都不大认得,就是想请个媒人也不知道往哪里去请,想问问岑氏有什么主意没有。又或者是岑氏出面介绍个有身份有体面的夫人娘子给她,她好请她为媒。到底请媒这样的事要男家来做,女家才有体面不是。
前头的话听着虽然有些不伦不类,可顾虑到袁氏出身,倒也不好说大错,问题就在最后那两句上,什么岑氏介绍个身份足够保媒的人与她,她再请人做媒去。要是安南伯府是要向旁的人家求亲,这个姿态都好说句殷勤周到,有十足的诚意了。偏两家都心知肚明,穆家要求亲的是谁,天底下竟有来问女家要媒人的。这样的话说出去,人笑袁氏糊涂是一,可看轻魏国公府,以为蒋家巴不得把女儿嫁过去的轻薄人不会没有!她辛辛苦苦养大,珍珠一般捧在手上爱惜的小娘子凭甚给这样的人家糟蹋?
再者,这样糊涂的父母,怪不得能教养出个在庚帖未换,小定没下,婚书未出的情况下跑来女家门前守候的登徒子?可见父母糊涂,儿女胡闹,这简直是一定了。
岑氏心中又恨又怒,脸上倒是神色不变,微微笑道:“穆夫人不认得人?这倒为难了。我性子孤拐,不爱与人交际,怕是帮不了你了。”说了闭了口,口角似笑非笑地,拿眼睛看着袁氏。
袁氏只以为自己费心想出来的那些话总能惹怒岑氏,只要她说出一句半句来,她就好诉说委屈,再与岑氏争执几句,必能惹得岑氏不喜欢,要能听着岑氏送客的话,大郎那里就好交代了。而岑氏将自家撵了出去,以后还能答应她家亲事吗?这是魏国公府不愿,可与他们家无关。她想得如意,却不想听这着这两句,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岑氏看她这模样,心内更是厌恶,可又自恃身份,不能与她一般见识,是以又慢慢的问袁氏除了这事,还有旁的事没有?要是有,她能帮的就不会推辞。
岑氏的姿态大出袁氏意料。她是个没急智的,下头不知说甚,可主家开口了,客人要不说话也太无礼了些,只得期期艾艾地道:“也没旁的事了。没旁的事了。”岑氏笑着点了点头,慢悠悠地吃茶,不再开口。
相对岑氏姿态悠闲,袁氏直好说尴尬万分,又勉强坐了会,指着有事,起身告辞,岑氏这回倒是亲自送到了二门。还笑盈盈地拉着袁氏的手说与她一见如故,颇有话说,请袁氏无事常来坐坐,说说话儿。对旁的话一字不提,仿佛袁氏真的不过是个偶尔来做客的客人,袁氏哪里是岑氏的对手,仓皇告辞。
看着袁氏的轿子去了,岑氏脸上的笑容也收住了,咬牙切齿地说了句:“这样的人家也配!”赵氏与李氏两个在旁,一个字也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