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蒋存智为甚一回来就看蒋苓,却是蒋存信用着的人是蒋璋留与他们的侍卫魏大勇,起先魏大勇还为他们遮瞒,后来看着流言传得沸沸扬扬,街知巷闻,就晓得三娘与五郎两个的事做砸了,不敢隐瞒,休书一封报与蒋璋知道。也是巧,这封信先落在蒋存智手上,因他的身份在这里,又是府里侍卫传来的信,蒋璋也有叫他先处置的话在先,是以蒋存智便先拆开了看。
这一看,直把蒋存智气得额头上青筋直爆,一气天兴帝个昏君,不顾他父子们的汗马功劳,竟是这样折辱三娘;二来,他也知道蒋存信素来和三娘要好,这等拿着三娘终身做赌的主意绝不能是他一个想出来的,里头要没有蒋苓的主意,他把头砍下来与他们姐弟两个当凳子坐!越是这样,蒋存智越是恼怒,这两个小的,胆大妄为到这样。竟敢生出这样的绝户计来,难道他们不知道,凭是什么流言一旦放出去便不受控制了,尤其三娘自家的前程还要不要了!
蒋存智虽气,可对上蒋苓便是天生的肯护短,唯恐叫蒋璋知道了恼她,故而将信扣下了,只与蒋璋说是家里来报平安的,蒋璋也不疑心,是以竟是一点子也不知道。直到这回岑氏出事,蒋存智也没将这事说出来,这回倒不是纯为着回护蒋苓了,而是不愿给蒋璋添气。
可到家就不一样,蒋存智几乎好说是看着蒋苓长大的,一看着她神色就知道她必定有事,还是大事,不然不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待得她说出担保赵郑二人无辜的话,蒋存智更是确信,因此要单独与蒋苓说话,不想蒋存信也要跟来,蒋存智知而不拦。
蒋存智把蒋苓与蒋存信二人带至他的书房,先叫服侍的人都退下,再把蒋苓与蒋存信一个个看过,冷笑一声,慢慢地问:“三娘妨克的传言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哪个的主意?”
蒋苓与蒋存信异口同声地说:“阿兄,是我。”
这一出倒叫蒋存智气乐了,一拍书案道:“你们二人倒是肯讲义气。”说着一点蒋存信道,“你与我闭嘴,如今阿爹不在家,我就打得你!”蒋存信还要再辩,叫蒋苓强拉到身后,她自家在蒋存智面前跪了,道是:“这事原是我的主意,五郎原是我逼的。”蒋存信就在蒋苓身边跪倒:“魏大勇是我寻的,要我不出力,三姐姐往哪里去寻人呢,说是我的过错才真。”
蒋存智在两人面前走了两圈,终于在主位上坐了道:“三娘,你是怎么想的?你可知你这招棋极险?”
蒋苓忽然落下泪来:“是。我知道流言一放出去,会传到什么地步,再不受我控制。可那昏君能把一个贪花好色、鲁莽无能的穆泰宁送到我跟前来,自然能送第二个第三个,难道叫阿娘一个个推拒不成!”说到“阿娘”两字,蒋苓心痛不可忍,几乎连着话也说不下去,停得一停才能继续道,“是以只有我坏了名声,他才不好胡乱做主。至于其他,那时候哪能顾得呢?至于人选,我原是预备着到京郊的戏班子买个人来,不想魏大勇的故人到此,天生的一副神仙模样,只看模样就能哄得住人,这才把圈套做成。只是,可是,要知有今日之祸,当日我就嫁了穆泰宁又如何!”说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
她这些话虽然语焉不详,可蒋存智是心思灵敏的人物,只看蒋苓言谈举止已是猜到了几分,只怕阿娘之死,也是有此而起,心下又惊又痛又是无奈,一只手紧紧地按在扶手上,手背上的青筋根根爆起。
蒋存信自蒋苓开口后,一直留意着蒋存智,看他这副形容,晓得这是气得狠了,唯恐他爆起伤人,忙道:“哪里晓得那昏君竟然舍出他外甥来!”
蒋存智看向蒋存信:“你来说。”蒋苓还要辩,叫蒋存智把手一指,“你与我闭嘴,一回我再与你算账,你说!”后头两个字是对着蒋存信去的。
蒋存信也早泪落如雨,他打小体弱,岑氏在他身上付出的心力比其余几子多得多的多,可谓冷暖饥饱时时刻刻挂在心上。每回他病倒,岑氏就是不亲自照料也是一日要走上几回,这样一个慈母,间接叫他们姐弟累死,蒋苓痛悔,他也一痛悔吗?这才不肯叫蒋苓一个担了责任去,这时听蒋存智点名问他,反手擦一擦泪,把岑氏如何被方皇后威逼,要把蒋苓许与宋辽,因着岑氏不肯答应,方皇后身边的大长秋兰芳甚而还扣了顶怨望的帽子与蒋苓。
蒋存信越说越是愤怒,甚而滔滔不绝起来:“什么大长秋,不过是个去了势的东西,一个假男人,要没有方皇后的意思,他哪来的狗胆威吓超品的国公夫人。而方皇后会得威逼阿娘,背后自然是天兴帝那昏君的手笔。昏君!我父兄在阵前杀敌,他有功不赏也就罢了,还把功臣的家眷拿来折辱!那宋辽是个什么东西?两条腿天生的有长短又死了前妻,这样的鳏夫也能匹配三娘吗?昏君当我魏国公府是个甚?!就是阿娘答应了,那昏君能折辱三娘,焉知日后不会再生出其他念头来!”说到这里,蒋存信再熬不住,扑在地上大哭,“阿娘召了我与三娘去,要我们扶柩回乡,好好守着,守到阿爹回来!”
蒋苓也顾不得蒋存智不许她说话了,也哭道:“阿兄!阿娘是叫我累死的,阿娘没的那日,我原就该随着阿娘去的,可是阿娘的遗言不敢违背,只得觍颜苟活。如今连着赵阿姨也受我连累,我实是无颜再见阿爹。”
蒋苓哭声未落,就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却是蒋存智抽出挂在墙上的重剑,一剑劈下,生生将房中一张酸枝木夔头官帽椅劈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