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蒋存智气到这样,蒋存信唯恐他伤了蒋苓,也顾不得哭了,手脚并用地爬到蒋苓身前要将她护在身后,蒋苓也不肯叫蒋存信替她担着罪过,两人正推拒拉扯时,就听着蒋存智一声怒吼,道是:“你们俩的出息呢!敢做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来,却是不敢负责吗?”因看两个还是他护着她,她又要护着他,气得手都在发抖,一脚飞来,直把才将蒋苓挡在身后的蒋存信踢得着地滚了几滚,后背重重地撞在书案的脚上。
蒋存信先天就不足,禀赋柔弱,打小吃的药比吃得饭还多,岑氏几以为这个儿子要养不大了,一直拘在身边,恨不得时时刻刻看着,也是为着少见阳光少有运动,蒋存信身子几乎是一日日地衰弱下去。好早后头傅章与他们家走动得勤了,与蒋存信认识,他自家三个好动的,自然看不得人躺着不动,怂恿着蒋存信骑马。
蒋存信常年缠绵病榻,因此性子有些急躁,怎么经得起傅章挑衅,他们两个差不多大呢,如何傅章能的,他不能?可不是叫人笑话!是以蒋存信就与岑氏拗上了,非要习学弓马。岑氏看护蒋存信向来小心,自然不肯答应,还是蒋苓与傅章两个一起作保,这才叫岑氏松了口。等蒋存信学会自家骑马就得着了趣味,又学拉弓放箭,后头还练了两套拳法。日常练着,蒋存信的身子也一日好似一日,可是到底是先天差了,虽然不用在把药当饭吃,与旁是小郎君相比还是远远不如。
譬如蒋存智方才那一脚,要是踢在蒋存义身上,也不过叫他疼上几日,可蒋存信就受不住,疼得额角冷汗涔涔,整个人蜷缩在地上,胸口一口气竟是提不上来,连着咳了几声,口中也有些腥甜。
蒋苓也叫蒋存智这一脚吓着了,忙爬到蒋存信身边伸出手要扶他,却叫蒋存智挡着,蒋存智怒道:“你二人不是想死么!还做恁矫情模样作甚?叫我没眼看!有仇不去报仇,反倒自怨自艾,你们与那郑氏有甚差别?日后休要说我是你们的二兄,有你们这样的弟妹,羞也羞死了!哪里还有面目来见人!”
蒋存智向来宠溺蒋苓,便是她再蛮不讲理也不肯把恶声来对她,这样疾言厉色还是头一回,倒是把蒋苓骂得渐渐收了哭声,,直起身子跪端正,两手搁在膝前,深深地拜下去。一边的蒋存信背后还火辣辣的疼,动一动额角就疼出汗来,可他也是慢慢地撑起身子,同蒋苓一般跪在蒋存智面前。
蒋存智负手立在两人面前,缓声道:“你们二人只想着是你们的作为累死阿娘,可想过不曾,不是当今视我魏国公府为大患,几番为难,你们二人何必会出此下策?且三娘那计若是遇着旁人,许还真成了,连着自家的终身也未必会赔上,有我与阿爹在,又怎么会叫她没有下场?偏生是遇着当今,这才继续生出祸事来,这又怎么好怪得你们。且你们是阿娘舍命保下的,难道你们要再辜负阿娘吗?”
方才蒋存智的暴怒是将蒋苓与蒋存信姐弟两个吓住,免得他们再哭哭啼啼不能安静听他说话,这几句却是语重心长,把真情都剖开来说。要说蒋苓与蒋存信都是聪敏过人的,静心想一想哪能不知道其中道理。不过是一时太羞愧自责,以至于不能自明,这时叫蒋存智点头棒喝,自然明白过来,双双道:“阿兄教训的是,是三娘想差了。“五郎领教,日后再不敢糊涂了。”
蒋存智这才放缓态度,亲自过来扶蒋存信起身:“方才可踢疼你没有?”
蒋存信虽然疼得不敢动作,还是摇了头:“阿兄方才脚下是留了情的,不然我内腑早坏了,哪能站在这里同阿兄说话。”
蒋存智点点头,又在蒋存信肩上拍一拍:“你先去罢,同你二嫂说,我与三娘再说几句话,一会子也过去。”他倒是个安慰的好意,不想蒋存信才叫他踢伤过的,叫他拍了这两下,背后胸口疼得几乎窒息,只是不敢露出痕迹来,躬身答应,咬牙出了书房才敢将腰弯下去,扶着一边的栏杆慢慢地走了一会,才能直起身来。
看着书房的门又阖上,蒋存智方一点自家对面的椅子:“你起来,先坐。”
蒋苓应声立起身,走到蒋存智对面坐了,这回坐得安安静静,再不似从前那般坐着也神采飞扬。蒋存智一面恼怒,一面又有些心疼,自然不忍心拿对蒋存信的态度来对她,缓和了神色道:“你可知我问你什么话?”蒋苓老老实实地摇头。
看她难得得乖顺安分,气得蒋存智险些笑出来,到底忍不住在她额角弹了下:“这会子老实了?知道怕了?知道怕就老老实实地将那事与我烂到你肚子里去!”说到后来已有些声色俱厉。
在蒋存智看来,她与五郎做的这事时固然不能想到是这个结局,可也好说句顾虑不周,就是他心上也不是没怨的,只是事已至此,这俩孩子已然十分自责,他要再加责难,只怕他们寻短见也是有的,这才轻轻放过。而蒋璋那头,他已经不能作保,就是阿爹能放过他们,一场小惩大诫必是有的。而赵氏折了,蒋存孝又怎么肯答应!而郑氏已傻了,蒋存礼要发作也有道理。且他们的借口都是现成的——累死生母。这个罪名压下来,就是他们亲自动手将三娘与五郎杀了,蒋璋也不能拿他们如何,难道还杀他们为三娘报仇吗?白白使一家子离心离德。如今可是艰难之际,还是莫要自乱阵脚的好,这才严令蒋苓不许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