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轿子离了魏国公,辗转到了建康大长公主前,伍全便是家令也是建康大长公主属官,自然在府门前就下了轿,而宋辽的轿子从侧门直入。
建康大长公主看他们片刻即回,再看宋辽神色就晓得事不成了,脸也放了下来,怒声道:“一个国公之女也这样傲然,我倒要瞧瞧,她日后嫁个什么样的人家!”说了又要来安抚宋辽,手才搭上他手臂,就觉着掌下手臂震动,再看宋辽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红,显见得气得厉害,正要安慰几句,才开口说出大郎两字,就觉着掌下一股大力将她掀开,要不是两边宫人扶得紧,建康大长公主险些就叫宋辽掀到地上。
建康大长公主惊魂未定,再看宋辽脸上竟已是平和如常不说,竟还带了些歉意,微红着脸道:“是我鲁莽了,阿婆可摔着没有?”建康大长公主反叫他吓住,还想安慰一二,又听宋辽道:“阿婆,是我执意了,不过是个小娘子,生得得意些,就骄狂起来,哪里配来伺候阿婆呢?蒋氏三娘的事,我日后绝不会再提,还请阿婆放心。”
听见这两句,建康大长公主也不知心上是个甚样滋味,拉着宋辽的手在寿星榻上坐了,还道:“什么得人意?不过五官端正罢了,从前是看她会讨好,再没想着是这样骄狂的性子,倒叫大郎委屈。大郎只管放心,有阿婆在,必能为你寻个十全十美的妻子来。”
宋辽微笑道:“如今且议不到这个。阿婆疼我,我哪能不知道呢,所以想问阿婆借几个人。”
听宋辽要借人,建康大长公主自然不能说个不字,一口答应了才问:“你要借哪个?”
宋辽眼睛一闪,口角都是笑:“问阿婆借两千甲兵。”
依大梁朝规制,公主开府好有三千甲兵拱卫公主府安全,建康大长公主也是一样,到延平帝登基,他们兄妹们要好,又加了两千与建康大长公主,是以建康大长公主府里养着五千甲兵。且老定西候是个战将,这几千人是经他手调教过的,是以军纪整肃,操练有术,比之正规军队也不差什么。是以一听宋辽要两千人,就是建康大长公主不通军政也晓得宋辽要做大事,失声问:“你要作甚?!”
宋辽立起身,在建康大长公主面前缓缓踱了几步,轻声道:“阿婆,婚姻之事,你情我愿才好。若他们只是不肯许婚,我也不恼。只他蒋存智不该羞辱我。”说着,竟还笑一声,才把蒋存智怎么拖的他,他怎么在灵堂上险些跌倒的事缓缓地说与建康大长公主听,“阿婆说,我该不该恼?”
怎么不恼!宋辽的腿疾一向是建康大长公主的心病,听见蒋存智这样轻慢羞辱宋辽,就是砍了蒋存智的头也不能叫建康大长公主平气,是以就问:“你要甲兵作甚?”
宋辽轻声缓气地道:“如今外头颇不太平,颇有些流民,倘或遇上,也是他们时运不济,怨得着谁呢?且要是儿女们叫流民所害,魏国公想来也是要发怒的。由怒而生恨,自然就会拿着眼前的反贼出气,与国也有利呢。往大处说,这也算魏国公一家子为国尽忠了,阿婆说,可是这道理?”
就是建康大长公主自幼身居高位,可听着宋辽将人命这样轻慢,也有些皱眉,一低头正看见宋辽两只脚,眉头皱在一起,片刻之后叹口气,摆一摆手:“由得你罢。”便使女官将令符取来,递与宋辽。
宋辽欢欢喜喜地伸出双手接了,辞过建康大长公主转身退出去时脸上竟还带些笑容。
不说宋辽这头生出奸计来,再说钱树荣这头回到寿阳伯府,杨氏一听是他独个回来的,立时就摔了杯子,命丫鬟立时将钱树荣传来。
听着个传字,钱树荣就晓得不好,打醒精神往杨氏上房来,前脚才一踏进门,劈面就飞来一只茶盏,要不是钱树荣侧了侧身,那茶盏就能砸在他身上,便是这样,茶盏也落在了门框上,跌了个粉碎。
杨氏怒道:“你还敢避!打量我真不舍得打你吗?与我跪了!”
钱树荣不敢多说,拎起袍角在杨氏身前跪了,就听杨氏冷笑着道:“那贱人可是不愿随你回来?!我知道!她可是国公家的小娘子,公候伯,我们家差着两层呢,你又不能承爵,也怪不得她瞧不上,即如此,你也不许再去接,我倒要瞧瞧,二娘她能在蒋家住到甚时候!”蒋氏一门是必定要扶着岑氏灵柩回乡安葬的,难道还能带着二娘那小贱人回去不成?不怕他们不将人送回来!到时怎个送法。可是由不得他们做主了!
钱树荣原以为少不得叫杨氏狠狠斥骂一番,听着这几句,到时心略定,胆也大些,觑杨氏神色还好,往前挪两步道:“实是御医说了的,不好挪动,不然与日后有妨碍,二娘这才没能随我回来,没几日他们就要回乡了,总不好将二娘也带了走。到时我去接她,阿娘若是不喜欢,叫二娘与阿娘赔罪也就是了。”
杨氏双眼往下一瞥,看在钱树荣脸上:“你真能叫她与我赔罪?要胡乱说话哄你娘,不怕天雷劈你!”
钱树荣忙道:“阿娘这是什么话,二娘是你儿媳,与你赔罪是应该的,我哪能哄阿娘呢?”
杨氏又点头,又把从前的话提起:“知道了,你也知道她生母是个什么东西,夭夭妖妖的,又心狠手辣,二娘打小与她在一起,谁晓得她些了些什么心肠。好在孝期不能出外走动,不叫她出门也不能有人说嘴,就叫她跟着我,等把她性子都扭转来再叫她回房,你可舍得?”
钱树荣就是不愿,这个当口也不敢说个不字,还得奉承杨氏:“阿娘想得周到。”
杨氏这才喜欢些,又翻做了慈母面皮:“二郎,我不叫你起就不起了?你这孩子也太实心!”
钱树荣叫她这两句说得额角冷汗都落了下来,口中却是一个字也不敢再说,忙忙地爬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