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古进宝虽然年幼,倒是比他爹古圭精明许多,知道自家不会做生意,且族人也不会不使绊子,索性把四家铺子都租了出去,他只管收租金。又把收来的租金拿来请枪棍上的教习,更捡街面上十二三岁,身手灵巧的孤儿回家,供给他们衣食,教他们随着教习习武。
那些孤儿头上无有片瓦遮顶、身上没有寒衣庇体、日常吃了上顿无有下顿不说,连着狗也爱咬他们,过得十分苦恼。古进宝将他们捡回去,身上有衣,腹中有食,睡有床铺被褥,已算是天堂一般的日子,再不想到街上流浪,是以习学枪棍虽然辛苦,可一个个的都不退缩,咬定牙苦练,五六年后一个个都学了些本领在身上,一个打寻常人三四个不在话下。
到了这时,古进宝方把盘算说出。
却是古圭身死时古进宝已经懂些事了,知道自家是被谁害的,头一个就是那人面兽心的丁迩,次一个才是那开赌场的蔡老板。蔡老板本来就做的偏行生意,靠着这吃饭,要没有丁迩从中牵线,蔡老板也不至于将古圭从街上拉进赌场,这是其一;再有,既然开的赌场,吃的偏门饭,每日面对各种赌棍,赌棍输急眼了可是甚事都做得出的,所以养了好些打手在场子里不说,跟官府也有交际,轻易招惹不得。更何况,蔡老板与古圭素昧平生,也真说不到对不起他的份上。
而丁迩就不同,他原本就是个落魄的秀士,家里穷得只剩一领袍子,一双粉底靴,要不是有古圭援手,把钱来给他翻屋子,置家什,日常还三两五两的给他钱花销,丁迩只怕早就饿死了。偏是身负古圭深恩的丁迩引诱古圭进了赌场青楼,同蔡老板和粉头一起串联起来骗古圭的家产,而后更将古圭推倒摔成重伤,所以古进宝与丁迩好说个生死大仇。
是以古进宝这里看着孤儿们本事将成,便将自家苦楚与他们哭诉了,到得后来,竟还跪在这几个孤儿面前,请他们和他一起去寻丁迩报复。这些个孤儿这几年都受古进宝供养,更有枪棍教习一日三回地在他们面前说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所以叫古进宝一哭就动了心肠,愿意和古进宝一起去古家老宅,寻那鹊巢鸠占,恩将仇报的丁迩报仇。
要说丁迩对古进宝的举动也不是一点不知情的,嘴上还笑古进宝痴心妄想,道是:“他阿爹都不如我,他个黄口小儿能作甚?!”可话虽如此,到底知道自家算计古圭的动作心机是骗不了人的,更怕古进宝真拼了自家性命不要,拉着他一快儿死,所以费了好些银子打外乡请了两个看家护院的壮汉来。
这两个壮汉倒是嫡亲的兄弟,不但一母同胞,还是一胎双生,连着面目都相似,因他们姓武,是以大一刻出生的那个唤做吴大郎,迟些的就是吴二郎了。吴大郎吴二郎两个身高体阔,两只大手蒲扇也似,一百斤的石锁,武大武二兄弟两个都是一个手就能举起来。有了这两个护卫,丁迩胆子大了许多,又敢往街上走动了,他也有几家从古圭手上骗来的店铺要看顾呢。不想这日他带着吴大郎往街上去,才到清宁街上,就看对面跑来一个体型瘦小的男人,看着面目也有二十啷当岁,可身形之瘦小和十五六岁的小儿郎仿佛。他一面跑一面向后看,口中还说:“蠢婆娘你追不上我!”
他瞧着是一副逃命的架势,偏还要站住对着身后的长街跳脚嘲笑几句,引得路上行人纷纷驻足,还有些无聊的哈哈大笑,还问他:“蠢婆娘是哪个?别是你娘子吧。”
果然那瘦小男人跳着脚骂:“呸!那蠢婆娘,壮得吓人!腿和我腰一般儿粗,手张开,能将我脑袋盖着,翻个身,压也压死我!谁要娶这样的蠢婆娘!”他说一句,围观百姓笑一声,连着丁迩也忍俊不禁。
正是热闹的时候,就听长街那头有咚咚脚步声传来,脚步十分沉重,可见来人身高体壮,大伙儿便循声看过去,就看着青柠街的尽头果然跑来一个妇人,身形十分高大,寻常男人都比不过,身段更是粗蠢,上下一般的肥壮,几乎瞧不出腰身,竟是和吴大郎在伯仲之间。这妇人一边跑一面儿吼,道是:“狗东西,你跑啊,姑奶奶瞧你能跑去哪里!”连着说话的声音也又粗又哑,仿佛是个男人一般。
瘦小男人在妇人赶来前还嘴硬,嚷着不怕她,一看妇人撵上了来了,竟是往丁迩一群人扑来。
丁迩是做过缺德事的,看他扑过来,自然心虚,本能地向旁一转就叫瘦小男人扑了个空,正是庆幸得意的时候,后头的妇人也赶了上来,还道是:“狗杀才!你跑甚!再跑,我皮也揭了你的,快回来!”
瘦小男人抓着吴大郎的衣襟往后一转,手脚并用地缠在吴大郎身上,还笑嘻嘻地嚷:“有本事,你来打我啊!”叫他挑衅了这句,那妇人再不能忍,张开蒲扇一样的大手往男人脸上打去,嘴上还骂道:“短小没种的废物,真当我打不着你吗。”她身形高大至极,声也如洪钟一般,这一掌也有风声,直直地往吴大郎脸上抽去。吴大郎正要躲闪,不想那妇人的巴掌抽到半路竟是变了方向,直直往丁迩脸上打去。
闪在一边的丁迩满心的不耐烦,正要催吴大郎摔掉那个瘦皮猴一般的男人快走,妇人的一掌已打了过来。而丁迩虽然颇有些心机,这些年的养尊处优叫他的手脚也不如从前灵便了,而那妇人一掌打来得又快竟是没闪避开,正正好好打在他的脸上,将他打得两耳轰鸣,眼前一花,脚下没站住,侧身倒在地上。而那妇人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脚踩在了丁迩腿上,只听得“咔嚓”一声,竟是将丁迩的腿骨生生踩折,可怜丁迩一声也未及叫出就疼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