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蒋茉命大,她才吊上去不久就被放下,当时虽然闭了气,可心口一暖气未泄,叫冷水一激,果然醒转。只她负恨含屈投的缳,蓦然醒转,一时不辩人在何处,只以为还在宋辽手上,顿时挣扎起来,手脚挥舞之际,古进宝身上已被打了好几下。
古进宝虽然不算什么万人敌的猛将,也有一身的本领,蒋茉这几下全然不在他眼中,由得她打。蒋茉气恨羞愤之下,下手全无顾忌,古进宝脸上都挨了好几下。她打人无力,可指甲却长,在古进宝脸上拉出了两道血棱子,又往他脸上啐道:“呸!宋辽,我可不是你心心念念的三娘!蒋苓可是夫人嫡出,圣上钦封的县君,如何瞧得上你个跛了足的鳏夫”
却是蒋茉受辱时听着宋辽说话,道是:“三娘,当日皇后娘娘要做媒,你不肯答应,可想过今日?”这才知原来自家做了蒋苓替身,这番折辱原是该蒋苓受的,而不是她。固然折磨欺凌辱她的宋辽被她恨之入骨,便是蒋苓也一样成了她的仇家。
她悬梁也是真心,本来清清白白一小娘子,便是阿爹不大将她放在心上,可凭着出身,也一样会有个良人。可如今叫恶人夺了元红去,就是回了国公府也不能有什么出路?更何况姓宋的这个畜生恨毒了蒋苓,如今认定她是她,不将她践踏在脚下不会罢休。与其活着受折辱,不如死了干净。
起先吊到梁上时,蒋茉也想过生平,她与蒋苓几乎一般儿大,可因着她没投生在岑氏腹中,莫说是几个兄长了,就是阿爹也没将她放在眼里,唯一疼她的阿姨也乔模乔样的装疯,看着她跳下马车也不拦她。若是拦了她多好,这会子她还是国公府的四娘呢,怎么会替蒋苓受难。
只片刻蒋茉已透不过气,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两腿只是乱蹬,再后头便甚也不知道了。蒋茉只以为自己死了,不想忽然有人将她扔入水中,那水冰凉刺骨,激得她想要呼救,不想一张口那冰水就从她口中涌入,呛得她张开了眼。
张开眼后的蒋茉只觉着有个臂膀抱着她,她险死还生,一时不辨身在何处,只以为还在宋辽手上,她气息奄奄时尚且深恨宋辽与蒋苓两个,恨宋辽毁她清白,恨蒋苓在外招惹是非却要她来受难,死过一回更是毫无顾忌,不但说自家不是蒋苓,更以蒋苓的口吻嘲讽宋辽的短处说,只愿宋辽与蒋苓两人品格两败俱伤才好。
不想她这番话说完,再移目看时,搂着她的竟不是宋辽,而是那个将她掳走送与宋辽的长脸汉子,大受惊吓之余,两眼往上一插,竟又晕了过去。只她便是晕过去,可那短短几句也叫古进宝明白了前因后果,倒是怜悯起她无辜受累来。古进宝既然存了怜惜的心思,再看蒋茉,她原就容貌秀美,这时脸色苍白,倒是更楚楚动人惹人怜惜起来。
等蒋茉再悠悠醒转时已身在一处木屋里,木屋正中生着火,火上吊着一只陶壶,里头的汤已煮沸了,香气扑鼻,不知煮的甚,而那个长脸汉子正在火边拨炭,听得身后动静,转过头来一看,脸上倒还显出一丝温情来,伸手取过倒扣在桌上的一只粗陶碗,舀了半碗汤,端着走到床边,弯腰对蒋茉说:“这是山里的山菌煮的汤,蒋娘子要喝几口吗?”
若不是这歹人将自己掳走,她怎么会受这番苦楚!蒋茉胸口起伏几下,伸手夺过碗扬手就往面前的长脸泼过去。
古进宝早有防备,后撤两步让了开去,嘴角还有一点儿笑容,道是:“蒋娘子,你恨我也是应该,毕竟是我将你送在宋辽手上。只是,我也救了你呢。”
蒋茉咬牙切齿地说:“你休要做戏!快好好送我回去,不然我必然告诉我二兄,说是你害的我,你还活得了么?”
白长了张标致面孔,自己还在人手上呢,倒口出威胁,也不怕人灭口吗?古进宝眉毛弹一弹,嘴里嗛了声,不但不避开,反坐到蒋茉面前,弯腰问她,“小娘子,我倒是不怕死的,可你呢?你阿爹能容得你玷污了国公府的名头?”他笑了笑,眼光往蒋茉脸上一溜,“蒋娘子自是不怕死的,才上过吊呢?不如再来一回?这回我绝不救你,若是你嫌弃上吊气闷,我这里还有刀。”说着一弯腰从靴筒里拔出一把匕首来,刀刃映着火炉里的火光,泛出金色来,“自刎倒是快,可要心慈手软,割得不深,可要流许久血还死不了。”
蒋茉身子渐渐发抖起来:这长脸人可说得一些不差,吊在梁上时可气闷,到后来头脑和胸口都像要炸开一样,这样的苦楚,她可不想再受第二回。可自刎,蒋茉的手伸出来又缩了回来,被绣花针扎着手尚且可疼,何况兵刃入体。一滴滴眼泪从她眼中落下,落到她身上的粗布被上,打湿了一片。
古进宝看着蒋茉哭了好一回,这才在角落绞了一把面巾来,递给蒋茉擦脸,又说:“即不敢死,就好好地活,活给欺辱你害你的人瞧,再一样样向他们讨回来。”
蒋茉慢慢地止住哭泣,抬头盯着古进宝看了回,终于问出她一早就该问的话:“你是哪个?”
古进宝先舀了半碗热汤来递在蒋茉面前,这回蒋茉不推了,拿在手上慢慢地喝干。古进宝接过空碗,这才道:“蒋娘子,说句无耻的话,我并不知道那定南伯世子是这的畜生,我若是知道,再有苦楚也不会助纣为虐。”
这话说得蒋茉有些了精神,把两眼盯在古进宝身上。
一见蒋茉神情,古进宝就晓得事情大有可为,便将他的出身履历说了回,他的阿爹古圭是怎么样的人,他倒是一字不瞒,老老实实地告诉了蒋茉,连着他是怎么教人骗得倾家荡产、怎么知道上当,又是如何去寻丁迩理论被活活打死,直说的蒋茉脸上动容,竟是流露出些同情可怜的神气来,看在古进宝眼里,心下大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