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蒋茉昏迷时,古进宝已是拿准了主意。他肯为宋辽效力,实在是为了攀上建康大长公主的势力,又觉得宋辽再如何也是定南候世子,总有骄傲道理在。他这回为他出力,也不要他报以官爵前程,只要他肯出面替他在州府说上几句,好叫他能报得大仇,却不想宋辽个天潢贵胄竟是个下作胚子。旁的不说,他连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都要折辱,这样的人便是不过河抽梯,杀人灭口,也不是记得人恩情的人,他竟白替他效力一场,还折了些兄弟在内。
可如今又不一样,魏国公府的小娘子可在他手上呢。小娘子长相倒是俊美过人,身份也金贵,只可惜蠢了些。不过蠢些也好,若是个聪慧的,倒是难惹。只要说动这位蒋娘子嫁与他,他便是魏国公府娇客,还怕什么州府!便是宋辽又如何?他手上捏着活把柄呢,难道还怕他不成?!
所以古进宝把自家少年丧父,被族人排挤,莫说家产了,就是性命也险些没保住的惨事说来哄蒋茉,看着她露出些同情来,又再接再厉地把他如何设计为阿爹报仇,将仇人丁迩杀死的事交代了。可那位赌场老板势大,与州府都有联络,他为着报仇,只好替宋辽效力,却不想宋辽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的话说了,更流露出些人生在世,若是不能叫仇人悔不当初,可也算白活一场的话。
这话若是蒋苓听着,必然嗤笑,你要为父母报仇,正该凭自家本事,拿个小娘子做献礼,与宋辽又有甚分别?一样卑鄙无耻至极。就是蒋茜听着古进宝那几句,也啐他一脸。偏是蒋茉听见,尤其最后两句,切中她心思。
固然宋辽可恨可杀,难道蒋苓就无辜?不是她整日在外走动招蜂引蝶的可恼,又怎么会引得这样的祸事上门?若她自家受难也就罢了,不过是个自作自受,便是连累人!难道就这样饶她过去?再不能够!
蒋茉想得一回,终于问古进宝,“你送我回去,要什么好处?”
古进宝露齿一笑,因道:“好叫小娘子知道,古某今年二十五岁,尚未婚配,房里也没人。”
蒋茉愣住,又听古进宝继道:“小娘子遭遇,古某尽知。再说句不知耻的话,便是小娘子依着国公府的势派得嫁良人,小娘子就敢说今日的事,他日倘或揭破,他心里不存芥蒂?古某欠了小娘子的,旁人可不欠呢?小娘子落在今日的境地是古某害的,该当古某补偿,古某愿娶小娘子为妻。妻子受的委屈,自有丈夫替她出头,小娘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古进宝这一番似是而非的话把蒋茉说得愣住,自她成年,也曾想过良人模样,只她少见外男,描摹不出模样来,可身份上总有些向往。总想着门当户对,一双两好,无论如何不是眼前人模样。可要说个不字,一来,自家在他手上呢,倘若惹恼了他,不送她回去可怎么好?更有一桩,若是后人嫌她不是完璧呢?可要答应,看着古进宝的面庞,再想他的出身手段,这头就是点不下来。
就在蒋茉疑惑时,就看古进宝回转身要倒水,似乎一个错手,将粗陶杯子砸在地上,噹一声碎做几片,也将蒋茉吓得一抖。古进宝忙道:“小娘子勿惊,是我粗心了,并不是故意与你为难。”说着正要弯腰去捡地上的碎陶,就听屋外脚步匆匆,紧接着虚掩的房门叫人一把推开,而后一道黑影扑进门来,蘧然倒地,将蒋茉吓得尖叫起来。
古进宝抢上几步将人从地上扶起,接着火光,蒋茉清清楚楚地看见来人满脸是血,胸前也有一摊血渍,显见得受了重伤。又听古进宝急急问他:“霍三郎,三郎。”连着叫了两声,那人喉咙里只咕咕做响不出声,还是蒋茉从床上爬起半个身子,急道:“给他喝口热汤许就能说话了!”
古进宝闻言将人放下,自去倒了碗汤,背着蒋茉将人抱起,做出一副喂汤的模样,口中却是十分焦急地呼唤:“三郎,三郎你说话,出什么事了。”
蒋茉也是关心,怕这人伤重死在这里可怎么好,是以也连声问:“怎么了,可要紧不要紧?”
霍三郎对古进宝挤一挤眼,做个力竭的模样道:“大郎快走!宋辽他知道了。”
听着宋辽名字,蒋茉惊惶下竟是从床上摔了下来,手脚并用地往角落藏,古进宝头也不回地道:“小娘子,你自家瞧瞧,这是我刎颈换头的好兄弟,为着救你,连性命也保不住了。你再瞧瞧,这里是藏得住人的地方吗?再不走,难道你要跟宋世子回去做他侍妾么?”
蒋茉听见侍妾两字,就想起她阿姨了,岑氏坐着她站着,岑氏不笑,她连一个字也不敢多说,饶是这样谨慎,还叫岑捉着短处送去了庵里。想到岑氏,蒋茉不觉又把蒋苓想起,她们母女害得她好苦!岑氏有了报应,失足溺死,可蒋苓呢?难道就让她这样逍遥不成,“古郎君,你可愿意日后为我雪耻报仇?!”
听见蒋茉这句,古进宝知道事情成了大半,脸上险些露出笑来,到底掌得住,咬牙忍住,单膝跪地,罚下毒咒来,只说蒋茉今日之耻,他日后必定为她讨回,若有违誓,必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蒋茉听了,这才点头答应,方肯叫古进宝背起她从后门“逃”了出去,而古进宝那刎颈换头的好兄弟的“尸身”遗留在木屋里,谁也不记得就是尸身不能“收敛埋葬”也扯块布来盖一盖。
古进宝身高腿长,又有一身本事,便是背了个人也走得飞快,不过片刻就走得无影无踪,待他走远后,那个死了的霍三郎也慢慢地步出木屋,对着两人远去的方向嘿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