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存智真不想救吗?他阿娘的棺椁还在城里、他的妻儿在城里、三娘五郎他们也在城里,无论哪个有了损伤,都能叫他痛彻心扉,可贸然回去,若是中了伏击,不但他们活不了,也一样不能救人,蒋存智难得的迟疑起来。可要不回去,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宋辽那畜生将城攻下么?
蒋存智想了一会儿,忽然抬头往身边看去,他身旁的男子,身量颇高,浓眉方脸,却是石秀。却是蒋存智知道这一回出来,要对上定西候府与建康大长公主府的护卫,不敢轻忽,所以将他也一起带上,反把薛惟留在城内,到底薛惟是内亲,若是府里有什么事,他走动方便许多。
石秀见蒋存智看他,便晓得蒋存智意思,无非是想他趟个路。
蒋存智能想着的,石秀一样明白,虽然也晓得回去的路上许就险情,可如今形势比人强,倒是由不得他不答应,所以点一点头,将手上弓箭背起,去下吊环上的长枪在手上一抖,喝道:“兄弟们随我来。”说着一点马蹬,他胯下枣红马踏踏飞奔向前,而后跟上数骑,都是他从前兄弟。看着石秀打了头阵,蒋存智又将己部分作两路,一路殿后,自家率领一路紧随在石秀身后。
也不知是宋辽计算还不到,又或者说人马不足,蒋存智石秀等人赶回的一路上竟是没遇着半点埋伏。可越是这样蒋存智心上越惊,直至赶到蒋城城下,城内城外火依然在烧,被放下的吊桥上,护城河里到处都是尸身,有有些军士与居民在打扫战场,救火的救火,搬运尸身的搬运尸身,井然有序。
看见这副模样,蒋存智心上大定,转而又疑惑起来,难道宋辽的偷袭没得手?这场反击又是哪个指挥的?难道是薛惟?正在蒋存智怀疑之际,就听城内有个女声道:“是二兄么?”
声音一处,蒋存智就认了出来,是蒋苓,他立时抬头,果然看着一匹白马如风卷云一般驰来,马上小将银盔银甲,内里衬的却是红罗袍,蒋存智不由一愣,三娘可还在孝里呢,就是不披麻,如何能穿红衣,正疑惑间,奔马越来越近,马上小将的面目也越来越清楚,不是蒋苓还能是谁!她身边紧紧跟着的便是傅章。
一看蒋苓好端端地站在过来上,蒋存智一直吊着的一口气一松,只觉两眼一热,即愧且悔,险些落下泪来,转而又成大怒,连着喉咙也哑了,“你穿的这是什么?!”
蒋苓来到蒋存智面前,翻身下马,学着将士们的模样,单膝跪地,扬起白玉小脸道:“阿兄,阿娘大去前,说我穿红色顶顶好看,今日是我为她复仇,自然要着红。”
只这一句就叫蒋存智险些落下马来,为阿娘复仇?难道宋辽已经到她手上了?蒋存智凝神再往蒋苓脸上看去,又见蒋苓双眼含泪,口角边却有笑意,道是:“他没跑了。”只四个字,她说得意气昂扬,眉目生辉。
蒋存智有千百句话要问,也没有当着人的道理,收拢了部队往城里走,一时回到魏国公旧宅,自李氏以下都来迎接,连着疯疯癫癫的郑娘也来了。
自蒋茉归家,郑娘的疯病似乎好了许多,也认得人了,只是仿佛怕蒋茉再丢了,时刻扯着她袖子不放,就是这时到后堂也一样,拉着蒋茉袖子,躲在她身后只露出一只眼睛来,怯生生地看着坐在上手的蒋存智,还问蒋茉:“四娘,这个是谁,好凶。”
蒋茉脸上已有了些血色,说话却还提不起劲,只慢慢地说:“阿姨,这是世子,你快见过了。”说着拉住郑娘的手推着她往前,郑娘却是不答应,嘤嘤哭道:“这人凶哩。我不要见他。”
蒋存智素来不喜赵娘与郑娘两个,看她这样作态,十分有怒,浓眉一轩正要发作,蒋苓已抢着打断了他:“郑阿姨胆小,四娘你先带她回去罢。”
蒋茉却是不肯答应,将郑娘推到丫鬟怀里,“你服侍我阿姨走。”说完缓步向前,却不是走到蒋存智面前,而是来到蒋苓眼前,忽然双膝跪倒。便蒋苓是姐姐,受得蒋茉的理我,却也受不住这么一跪。,是以,她立刻翻身让开,压低了声音道:“四娘,你别胡闹。”
蒋茉却是仰着素白的脸拿一双泪眼看着蒋苓,轻声道:“三姐姐若还认我这个妹妹,请叫妹妹亲手杀了宋辽那恶贼。”
蒋苓闻言,却是先去看蒋存智,就看蒋存智微微闭着双眼,一声不出,知道他不肯答应,只能转来劝蒋茉:“要做甚,阿兄都知道呢,你莫要急。”
蒋茉嗤笑出声:“人是三姐姐抓着的,三姐姐做不来主吗?还是三姐姐还记着妹妹无意的冲撞,所以不肯答应?也罢,险些叫绳子勒死的是我,即不是三姐姐也不是二兄,你们不恼也是应该的。”说着长跪不起,好在后堂上都魏国公府中人,蒋茉这番做派虽然突兀,倒也不会有外人瞧见。可再不会被外人瞧见,她这回晓得以下跪逼迫,偿到了甜头,日后如法炮制起来,可怎么了局,蒋存智正要说声不可,就听咚的一声,却是蒋茉磕下头去。
却原来,昨天蒋存智亲去伏击,蒋城里只余下蒋苓、傅章并薛惟三个,薛惟虽是蒋芳夫君,到底是男子没有在内宅呆着的道理,是以只能在前堂等着就,蒋苓这里就只对着傅章一个。蒋苓要做甚,只凭一个傅章怎么说得动她?反叫她拿话将住,“宋辽与我有杀母之仇,你要拦着我报复吗?羊羔尚且跪乳,你要我羔羊也比不上吗?”
傅章虽然强横,那是也是在人前,对着蒋苓向来是乖顺惯的,且他也觉着蒋苓说得有理,为人子女的当然要为父母复仇了,不然还配称人吗?可蒋存智的话句句都在耳边,他要放了蒋苓走,议亲一事便作罢,不能娶三姐姐,这怎么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