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傅章强拦,到底不敢,只得退而求其次,只说他替蒋苓走这一遭,总把宋辽人头拿回来就是。不想这句话反惹得蒋苓怒目,道是:“你是我什么人,我要你替?!当我是蠢人么,还不让开些!”说着抬脚正要走,忽然停住,转过脸来瞧傅章,低着声问:“八郎,你是小郎君,能在外走动的,你告诉我,宋辽这人蠢不蠢?”
傅章不意蒋苓忽然说起这句,先是一楞,他眼里虽然瞧不见人,可有个极大的好处,那便是诚恳,便是对家,那也是有一说一,不肯随意贬低的,因此道:“宋辽此人因着先天不足,从前少在人前走动。便是偶尔出现,也是沉默寡言,也是少与人说话。依着我的想头,怕是自愧不足,”
“这样的人若是不聪明,仗着他祖母的势派,也能平安富足一世。可他偏是个聪明的。”傅章说到这里里,脸上生出神采,肩背笔直得仿佛一杆标枪,再没有往日在蒋苓面前一副缠人的小郎君模样。
“聪明人偏又先天不足,若是心胸开阔的,自做出一副事业,好叫人不敢小瞧他。偏他又心胸狭窄。”说到这里,连蒋苓也听住了,随手倒了杯茶与他,傅章笑着接过喝了,又说,“只看他少在人前露面就知道。更有一桩,三姐姐,我听阿娘与大嫂提及,宋辽前妻前妻身故后定西候府内换了好一批人。”
蒋苓素白的手指在案几上敲了两敲,终于哑声道:“这样一个人,千里迢迢一路跟来,路上一再设伏,甚而叫二兄吃过两次亏,他亲自会置身与险地吗?”
不会,绝不会!那么,埋伏在林中,惊起宿鸟的又会是谁?还是他有意为之?若是有意也说不通,她出城是一时兴起,绝没人知道,自然不会有人故意安排了好戏与她瞧。若是无意,以宋辽的心胸,露出这样的破绽不理?
难道他是有意为之?他故意惊起的宿鸟并不是给她看的,而是给这城里随意一个人看,只消有一个看着了,告诉二兄知道就成。我们家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听着他在眼前,哪有不报复的道理。
蒋苓心中所想,不知不觉地说出了口,一边的傅章听着点头,接口道:“二世兄若是要报复,必然会分兵。”一旦分兵,城里防卫就薄弱!那几个流民,傅章真要说话,蒋苓已抢先开了口:“那几个人在城内,只怕早将地形送出去了。”两人对看一眼,想到了一起去,不管宋辽使的是不是调虎离山之计,总要先做防备,以免戳手不及。
蒋苓立刻使傅章去请薛惟,三人就在蒋存智所用的正堂见了面,蒋苓把自家推测与薛惟说了。
薛惟也老道,蒋苓一说便毫不质疑地点头,“知道了,交给我和八郎,你好好在家,不然等你二兄回来,你自家与他交代去。”
蒋苓连蒋璋蒋存智也不怕,又怎么会听薛惟的话,眉毛挑一挑,口角带些笑地讲:“好。”说着转身回去,薛惟不意这个任性骄傲的小姨子这回这么好说话,十分诧异,可大事当前,也管不得许多,正与傅章商议如何派兵,就听门外脚步声整齐,其间夹杂着金铁交鸣声,抬头看过去,就看蒋苓顶盔贯甲地进来,身后一双婢女也是身着铠甲。
蒋苓一进门就道:“我将长嫂二嫂、长姐二姐并四娘拢在一处了,我有二十甲士,长姐也有,也能护她们五人一时。我们去罢。”
薛惟这才回过神来,伸手点着蒋苓道:“胡闹!你在孝中呢,穿着这身,叫人看着奏上一本,你的性命还要不要!”却是蒋苓身上倒是银盔素甲,里头衬的锦袍却是鲜红滴滴,仿佛染着血一般。
蒋苓摸一摸锦袍,轻声道:“阿娘在天上看着我穿这身,必定喜欢。”说了转身往外。薛惟满腹的话,叫她这一句堵得牢牢的,再开不出口来,也只能随后跟上。
又说三人到了城上,蒋苓傅章虽聪明,又熟读兵书,却是从来不曾亲上战场的,而薛惟不同,他是尸山血海里滚过来的,自然听他吩咐。
在薛惟看来,若是宋辽使的是调虎离山之计,定会从正对着树林的这处城门攻起,其中的道理是。树林离着蒋城不远,快马加鞭不足半个时辰就能到,远没有时间让宋辽迂回。而事先迂回,更不能够,当蒋城里的人都是死的么?且蒋城到底有城墙在,而宋辽是私自行动又远跋涉数百里,绝不能有攻城的云梯擂石等物,若是无人里应外合,一时绝拿不下,就是知道地形也无用,所以只怕他们会用火。
蒋苓听说,便道:“他们不能迂回,那我们呢?我们不能分一支人马迂回到他们背后吗?”
薛惟浓眉一皱,喝道:“又胡闹,我们只消撑到你二兄回来便可,世子留下三百人,你还要分兵?你可知道,贸然分兵乃是兵家大忌。”
傅章已抢上来:“薛将军说的是,可宋辽若是真偷袭蒋城,要城墙城门经不住烧呢?或是世子不及赶回呢?到时背水一战吗?不如未雨绸缪。我愿率一百人由北门出城,若是无人攻城,自然万事大吉,我不过白走一趟,若是宋辽真老攻城。我从他们背后出击,待得他们阵型一乱,你们再杀出来,前后夹击,不怕他不败。”
“不错,我们分兵了,难道宋獠就没分兵吗?”蒋苓颔首。
薛惟也知蒋苓与傅章说得十分有理,若是他一个带着部下,这也是他会做的。可眼前的蒋苓和傅章,一个是国公顶心爱的孩子、是世子最看重的妹妹;一个是镇国公幼子,哪个都不能有半点差池,是以一时不敢答应。无如这俩小祖宗,就是蒋璋与傅廷芳亲在,一时也未必强压得住,何况是她,蒋苓更不理他,反与傅章商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