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因着黎氏连日食不下咽睡不安枕,定西候倒也体贴,替她请了御医院的掌医来。
掌医姓个张,双名药师,传说是汉时张仲景嫡系,今年也好有六十了,实在已好算老人,可因着家学渊源,保养得宜,如今还是须发乌黑,面上连着皱纹也少,一路走来,昂然有神,要说他年不过四十多也信得着的。因张药师一身的好本事,素来只天兴帝,皇后两个看脉,便是齐王晋王两个要他也要加些客气,要不是有建康大长公主的脸面在,再请不动他。
张药师诊了脉,道黎氏是思虑过甚,连着药方子也不开,只管让黎氏放宽心胸,再不济,别在京城住,往郊外的庄子上散散心,不吃药好多了。定西候看着黎氏可怜,只得再求张药师,道是:“先生的本领谁不知道呢?连着圣上娘娘也信重呢。你说的,我原不该驳的,只是内子素来荏弱,心思又细,怕是难放松。先生既然来了,还请留个方子,就当安安内子的心,你看如何。”
张药师被缠得无可奈何,只得留了张安神方子下来,临走前却又问,“不知世子如今可好?是哪个大夫瞧着,吃的什么药?若是无用,兵向浅中医,还是趁早换个大夫的好,不然误了事,倒是不好了。”
这话要是旁的大夫说,大约是个同行倾轧的意思,可从张药师口中说来,几乎叫黎氏与定西候两个几乎魂飞天外,谁知道这是不是圣上的意思呢?还是定西候先应的声,道是:“人是家母所请。先生也知道我夫妇只得这么一个孩子,家母素来爱愈性命,他是事,等闲不许我们插手,我们夫妇也不好多说。”
张药师笑一笑,“大长公主疼惜孙辈,可叹可叹。”说了拢着袖子起身走,定西候连忙把两个厚厚的红封与他,又亲自送至正门再三谢过,看着他羊场而去这才折返,这一回不独立时愁眉不展,连着定西候面上也显出愁容来,因与妻子道:“阿娘也太纵着大郎了。”
各位要说,定西候既然是建康大长公主亲子,宗室所出,这身份不与王公比,也真是算得着的,如何膝下只得宋辽这么个天生不足的儿子,无有旁的子息了?便是黎氏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育,定西候也不是无有妾室的,可那些人一个也没生出来,这是什么道理?难道是黎氏嫉妒,暗中对定西候府子嗣下手?若她真这样狂妄,第一个不能答应她的,便是建康大长公主了。
可为甚建康大长公主连一句不字也没有,依旧如往常一样?这其中有个缘故,却是不能在再生育的,乃是定西候本人。
那时定西候还是个少年人呢,又是长公主所出,也是个争强好胜的,一年行猎时与永平王世子为着一头鹿起了纷争,争斗下,叫永平王错手打伤,虽然没伤了性命,可却落下了病根,再不能使女子有孕了。建康大长公主本就心疼孙儿天生不足,看以后不能再有孙儿孙女了,自然格外疼宠他,这才养出宋辽这样的秉性来。
如今宋辽为了一口气竟要作弄功臣家眷,建康大长公主不肯拦,黎氏拦不住,如今听张掌医说破,不免心烦意乱,将手伸向一边的茶盏才碰着,不独不抬起来,反将茶盏推得远些,又向定西候抱怨道:“你道我没劝过殿下么?无如她老人家只说大郎委屈了,想出个气也是应该的,难道她个大长公主还护不住一个孙儿吗?又不是谋反。殿下都说到这样了,我还能说甚?倒是你,对着我倒有话说,对着阿娘怎么不说呢!殿下总不能与你计较。
再说定西候自伤了身子,在闺房中威风不振,连着气势也弱了,并不十分敢与黎氏争执。定西候就道:“如今说这些还有甚用!只怕是圣上已起了疑心。要平日也罢了,便是杀了蒋璋的儿女,只消不是当场捉着的就无碍,有阿娘在呢。偏蒋璋还在与高畅对阵呢,这个当口总不好叫他寒心。”说到这里,竟又冷笑两声,“他从前平虞平陈,哪一桩不是,这回倒是拖延,怕不是养寇自重。
黎氏苦叹一声,又说:“不若请殿下往宫中走一趟?”
定西候想一想,终于点头,道:“也罢,你去问问。小心些说话,莫叫阿娘着急。”
黎氏答应了,夫妇俩坐得这时,厨房里早将药煎得了送来,黎氏喝了,定西候亲自扶她自去歇息不提。
又说张药师从定西候府出来,既没回御医署也没回自家,只说要四处逛逛,打发走了药童,自家一路闲逛,连着蜜饯铺也进去看过,再出来时手上却是空空的,倒是送他出来的小二客客气气地道:“知道,送到你府上去。”
张药师将手摆一摆,又自在地往前去,又在家笔墨铺子看了会,这回似乎没瞧着什么中意的,空手而归,。如此兜兜转转,终于逛到了西街。
西街这一条街面上或大或小都是馆子,两层楼的酒楼有,只在街面上放了几张桌子卖馄饨的也有,林林总总的,临到拐角处有一家小馆,门脸极小,只有一个开间,店门开的低不说,连着招牌也无,门口挂着的棉布帘子上头补丁叠着补丁几乎瞧不出本来的颜色,似乎略有些几个铜钱的都不会往这家馆子来用饭,
可常到西街的都知道,这家馆子卖的卤鸭极好,听说那锅子汤已传了三代,东家姓个白,大名无人知道,因他在家行个四,是以凭是邻居还是客人都唤他一声四郎。
白四郎自他爷爷一辈就在此处做卤鸭生意,起先不过是个小担子,每日挑着来卖,午时出摊,一共二十只鸭子,卖完就挑着担子回去了,因他的卤鸭味道鲜美价格又实惠,慢慢地有了些名声,常是一出摊就没了,若是遇着有大客户包了,零散的客人还吃不着。是以不久就买下了如今这个店面。
要说白老翁挑担时做的少,那是怕没地方搁,可如今有了店面,还怕没处放鸭子么?总要多做些来卖。偏那白老翁同从前一般,依旧只做二十个鸭子,若是来晚了,便明日请早,凭是高官勋贵也没有例外的。
这京中,别的不多,独是官宦显贵极多,一片树叶掉下来,砸着的许就是个七品官儿。白家这样不近人情,还不得罪人吗?这些世家官宦们要作弄他个小商户,简直好说一句不费吹灰之力,可奇怪的是,白家这样的古怪,竟是从来都平平安安的。连地痞到他们家闹事的也没有。
本文来自瓜 子小说网 WWW. gzbpi.com 更s新更q快广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