鼬在火影那里汇报完最新的工作情况,又处理了一部分其他事情,就回了家。
路过蔬果店的时候,他想起今晚会在家里和佐助一起吃饭,就买了几个新鲜的番茄,同时礼貌地回绝了店主夫妇赠送苹果的好意。
虽说美琴是一个绝对完美的主妇,家里一定早就准备好今晚的食材,但身为一个合格的弟控,鼬对让弟弟吃上自己亲手买的东西,还是有一点小小的执念的。
刚刚遇到几个宇智波的忍者,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试探他最近为什么老是出现在村子里。
这些问题都被鼬冷淡地一言带过(“无可奉告”)。
他知道这些人想问什么。
鼬是暗部的人——这件事在族里不算秘密。
尽管理论上,暗部的身份必须对外人保密,但当年鼬加入暗部的时候,宇智波一族还有些心思涌动,对于任何跟村外的联系都很紧张;在那种情况下,鼬不可能瞒着族人加入暗部。
用牛皮纸袋装着的番茄被他稳稳抱在胸前,红润饱满的果实散发出新鲜的香气。
鼬一手拿着番茄,另一手还另外拎一个小小的塑料袋。
以这番模样行走在街道上,他看上去真的非常像木叶最近大力宣传和提倡的“居家好忍者”的形象。
——鼬君回家吗?还买了东西,真是好孩子呢!
他在心里默默打了个叉。
十九岁(未满)早就过了一个“孩子”该有的年龄,但很多长辈还是喜欢这样来称呼他。
或许,是他尚未成家的缘故,也或许……只不过是因为,姐姐以前成天“我家小鼬”、“我家小鼬”的这么称呼,给大家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至今也难以忘怀吧。
“我回来了。
”鼬推开房门。
这栋宅邸是从先人手中继承来的,后来内部几经改善,变得更加舒适,但外表看上去还是传统的式样。
房门前些时候重新补了纸,正是最崭新发亮的时候。
鼬突然想起,小时候他还和姐姐一起,从外面商店买了新纸回来,仔细地糊在门框上。
有一次姐姐心血来潮,非要从另一边给鼬表演手影戏,结果不小心把新纸戳破一个洞,惹来父亲的白眼。
当时佐助已经出生,在他们旁边爬来爬去,还天真无邪地“咯咯”笑。
那真是十分令人怀念的时候。
在十六岁搬出去单独居住过后,鼬就再也没有纸门需要修补了。
母亲正在洗衣房忙碌,远远对他说了一声“欢迎回来”。
鼬把番茄放到厨房,拿着另一个塑料袋走向庭院的方向。
构成他最近频频回家的最主要原因,就在庭院那里。
她那么弱,一进门就能感受到那未经训练的、毫无规律的呼吸。
庭院里的池塘反射着灿灿金光,一走到庭院一侧的走廊上就能看到。
那位公主正坐在走廊边缘,披一件外套,毫无形象地晃着腿,低头奋笔疾书。
“日安,明月小姐。
”
“哟,是鼬先生回来了啊,日安日安。
”她正拿笔的另一端抵着下巴,没有抬头,“今天回来真早。
美琴阿姨说你可能加班,我还以为我今天能逃过训练呢。
”
多不上进的答案,就像之前信誓旦旦说着要变强的人不是她自己一样。
然而,望着她唇角那一缕漫不经心的笑容,鼬就明白,自己是无法在在心中任意评价她的。
“今天的话,明月小姐可以休息。
”他说。
“哇,这么好?”
“病人稍微享有一点特权没关系。
”
“哈哈哈,那我可真是松了一口气。
喏,我正在记账。
”她在本子上写写停停,不等他问就解释,“作为一棵没有经济来源的小白菜,还好我从老家带来了嫁妆——虽然也不是我赚的,不过这些细节就不要在意了——我算了一下,现金和其他东西加起来,应该足够我当一段时间米虫。
”
“好,写完了。
”她这才抬起头对他笑一下,“要不要先坐下来聊会儿天,鼬先生?”
她穿了一件毛茸茸的纯白毛衣,披在肩上的黑色羽绒服也有毛茸茸的领口和袖口,看上去非常暖和;阳光温暖且懒散,裹着她的毛织物也有一层懒洋洋的丝光。
“妈妈说你感冒才好,最好不要待在户外吹风。
”尽管这么说,鼬却依旧选择在她隔壁坐下,保持一个足够有礼却也不会显得过于冷漠的距离。
“一个人待在屋里,那我不是闷死了。
”她踢踢腿,往前面挪了挪,好让更多阳光落在身上,“说起来,稍微有些意外啊,鼬先生。
我本来还以为,按照鼬先生这样严肃的风格,会恭恭敬敬地称呼‘父亲’和‘母亲’呢,没想到是亲切的‘爸爸’和‘妈妈’呀。
”
她转动手里的笔;细长的圆珠笔在她手指间飞来旋去,有几次好像险险快要飞出去,下一刻却被她漫不经心地转了回来。
灵动,而且收放自如。
“这个莫非就是所谓的‘反差萌’吗?”她轻快地打趣。
鼬盯着那支圆珠笔。
“明月小姐的猜测是正确的。
”他淡淡地说。
实际上,直到现在,他也更习惯那样的称呼。
“但是,发生了某些事情之后,我认为现在的称呼更合适。
”
圆珠笔停下了。
“噢,这样啊。
”她点点头,却没有追问更多。
鼬将手里一直拿着的东西轻轻放在他们之间。
“蜂蜜柚子茶。
”他说,“有一些凉了,但应该温度正好。
不介意的话,请明月小姐用吧。
”
“咦咦咦,给我带的?”
她一下露出惊奇的神情,但立即就笑眯眯地捧起了那杯蜂蜜柚子茶,打开后大大喝了一口,对着面前的庭院心满意足地长长吐出一口气。
“人果然是喜欢收礼物的生物啊!”她愉快地宣布,“非常感谢,鼬先生。
下一次我会请你吃点心来作为回礼的。
”
“不,这个就当作我的赔礼吧。
毕竟,明月小姐是在训练中受凉才导致感冒卧床的。
”
“哈?这个你也能揽到自己头上?”她更加惊奇,盯着他瞧个不停,“好啦,鼬先生,这个分明是我自己身体太差,跟你没关系。
”
“这个的确是我的失误。
作为指导者,我应该全面把握明月小姐的身体状况才对。
由于我的误判,让明月小姐染疾,还耽误了训练进度,这无论如何都是我的失职。
”
鼬非常认真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但他自认是在认真地、客观地、冷静地指出自己的不当之处,很奇怪地,她却忍俊不禁,好像他刚才讲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一样。
他侧眼看她,只看见她脸上那毫无掩饰的、灿烂的笑容。
“哈哈哈……所以重点到底是我的感冒,还是训练计划被耽误?不过,不管是哪一个,好吧鼬先生,你的歉意我的确切实收到了。
”她戏谑地冲他晃了晃手里的茶饮,“我学到了。
下一次如果我想送鼬先生一些小礼物,一定先仔细琢磨一下自己有什么行为值得道歉。
我现在就能想一个……唔,你觉得,‘一直以来我脆弱的身体和差劲的天赋,都给您添了太多麻烦,现在请容许我通过这份小小的礼物来贿赂……哦不,给您道歉,未来还要请您继续无奈地被我添上各种各样的、无数的麻烦,真是非常感谢。
’这个怎么样?”
她说话时眉飞色舞,到后半段就故作低眉顺眼之态,最后又是一个哈哈大笑。
这种随心所欲和无忧无虑之态,就好像她既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此刻也没有寄人篱下,而是一个过分活泼的人待在自己家里嘻嘻哈哈似的。
究竟是散在天地间的阳光太刺眼,还是她笑容里的明朗洒脱太刺眼,以至于他几乎要觉出眼球被灼烧的热感。
那种几欲泪下的冲动,是他还太幼稚、太不会克制自己无理性的情感所致吗?鼬不知道。
“公主大人,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像和平时全无区别,但他知道所有那些冷静全是假象。
他甚至仓皇到了叫错称呼的地步;每一个从他自己身体里发出的音节都无比遥远。
“她以前有空的时候,就很喜欢坐在这里。
”
不止。
她也喜欢和他打趣,喜欢哈哈大笑,喜欢在有阳光的时候懒洋洋地晒太阳;她会送他礼物,会给母亲带蛋糕,会和父亲斗嘴,把他气得眉毛倒竖然后笑嘻嘻地把他哄好;她曾耐心地陪伴他,从他学走路到学忍术,还曾背着他走过铺满落日的木叶街道。
所有关于姐姐的记忆,每一个细节、每一件小事,都深深烙印在他记忆中,未敢有半分忘怀。
“明月小姐,你们真的……很像。
”
太突兀了。
太突兀了……不,或许这样也刚刚好。
如果公主真的别有用心,如果她真的是雾忍村那只黑手的一部分阴谋,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她不笑了。
她用食指轻轻敲着下巴,好像在考虑怎么回答,然后她抱着那杯他给的蜂蜜柚子茶,又喝了一大口。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鼬先生。
”
那是很平静,还带有一点温柔的、同情的声音,就像任何一个富有同情心的无关者都会发出的感叹。
“不过,我只是我而已。
”她平稳地、温和地、谦逊地说,“如果让鼬先生失望的话,我很抱歉。
”
鼬微微抬起头。
屋檐在上方长长地飞出,像一片巨大的飞鸟的翅膀。
因为是这样的设计,所以即便下雨,走廊也不会被浸湿。
在廊下观雨,看庭院里草木朦胧,会很有意思。
如果是像现在一样晴朗的天气,屋檐上细微的雕饰就会在光亮中显现。
蓝天白云,飞檐叠翠,有时几只飞鸟从云和树的一侧滑过,留下几声清啼。
这样的景色也是很有意思的。
他小时候很少有心思注意这些纤细的美景,是后来跟着姐姐才慢慢学会欣赏的。
“明月小姐不必道歉。
”他说,“这一点,我当然是明白的。
”
他刚刚接到来自水之国的最新的情报。
他没有放过任何一项细节,不论是有计划的还是意外导致的。
他天生擅长抽丝剥茧、条分缕析——谁都这么说,他也从未怀疑自己的能力。
他相信自己拼出的真相,一定就是真相本身。
——水之国的公主不可能参与到雾忍村的阴谋中去。
如果他仅有的疑虑终于被证伪,是不是说明,他可以稍微地……多相信一些自己的感觉?
“明月小姐。
”
“嗯?”
“明天早上就要恢复训练。
”
“是是,休息得够久了。
我知道了,敬职敬业的鼬老师。
”
眼前的天空明丽得好像一幅水彩画。
鼬安静地注视着熟悉的景色,感觉到温暖平静的气氛久违地将他包围。
真幼稚啊。
他想。
脸上却浮现出一点同样久违的、柔软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