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在家吃,父亲也回来了。
大家围坐在餐桌边,姐姐帮忙把母亲做好的菜端上来,又指使佐助盛饭,间或打趣父亲还是那么不动如山,又赶在父亲瞪眼前双手捧一碗饭,嘻嘻哈哈地说恭请父亲大人用餐。
直把父亲挤兑得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最后一把将碗抓过去,威严地叫姐姐快坐下。
但平时严厉的父亲嘴角分明有一丝笑影,连目光都是欣慰的。
佐助想,这是只有姐姐才能做到的事。
有父亲在的时候,吃饭时大家一般都沉默。
但是有姐姐在,就又不一样。
过去她会在餐桌上讲一天里的趣事,或者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八卦,现在她则是讲四处见闻。
一桌四个人,主要是她在说话,有时笑过头了还会被父亲斥责一句,她也不沮丧,笑眯眯点点头,继续天南海北地聊。
佐助不动声色地观察父母的神色,再看看姐姐眉飞色舞的样子,突然有了一个新发现:这个家里,姐姐好像是唯一活泼开朗的乐天派,爱说爱笑几乎要到话唠的程度。
而父母和鼬,还有他自己,都偏好内敛与克制。
说是鸣人的姐姐也不违和……不对,想什么呢,鸣人可比姐姐聒噪得多!
“如果鼬也在就好了。
”姐姐暂时结束了一长串话,闲极无聊开始戳烤鱼,“虽然说他这个年龄也正是忙碌的时候……老爸,小鼬什么时候回来啊?”
“打听执行任务的忍者的行程可是禁忌,你真是把以前学过的东西都忘光了。
”父亲瞪了姐姐一眼。
“哦,那我要求走后门,我要当关系户。
拜托了,伟大的木叶警务队总局,请务必告知您可怜的女儿她的弟弟何时归来。
”
“油腔滑调!”
虽是这么说,但看父亲那舒展的眉眼,就知道他明明很受用。
这几年随着村子的扩张,警务队的成员也有了很大调整。
父亲位置不变,称号却变了,实质上相当于一个重要的升迁。
佐助知道父亲对这件事是很得意的,他惊讶的是姐姐竟然能如此轻飘飘地就戳到父亲的痒处,将他哄高兴。
父亲也真的回答了姐姐的问题。
“鼬本来是这两天回来。
但可能出了点状况,时间往后拖了拖。
不过,火影那里收到了报告,说是平安无事。
你就放心吧。
”末了,父亲又补充一句:“鼬可比你当年强。
”
“那当然啦。
小时候不还说要让鼬作为实际上的‘哥哥’,来照顾我这个不成器的‘妹妹’吗?”姐姐毫不在意,“我看小佐助也很成器嘛,是比我强多了。
”
这话的安慰意味实在太明显了——起码佐助是这么觉得的。
他搁下饭碗,不那么高兴地看了姐姐一眼。
“姐姐,你不用安慰我。
”他口气生硬道,“我知道自己现在还比不上哥哥。
”
“嗯?我可没把你跟鼬拿来作比较。
你们都很好啊。
”
不,总有个高下之分的。
佐助暗暗想道。
总该有个高下之分。
“佐助,别太敏感了。
你姐姐没有这个意思。
”母亲说,“你父亲和我也没有过这个意思。
”
父亲却说:“不,我可不这么看。
男孩子有好胜心是好事。
”
佐助不言不语。
餐厅忽又沉默下来。
其实,这种沉闷的默然才是佐助所熟悉的家庭氛围,刚刚姐姐营造出的那种轻快活泼,更像一个童年美梦。
“明月,你这次是怎么回来的?村子没有注意到你吗?还有,那些突然出现的花,你是怎么做到的?”父亲转移了话题。
“是属于其他地方的力量,跟忍者的查克拉不同。
有点像里的空间类法术吧。
”
“怎么,不能想办法让忍者也学会吗?这可是很有用的能力。
”
“嗯,没办法呢,说起来就像是让普通人学会使用查克拉一样。
”
“是吗?真遗憾。
”父亲砸了一下嘴,听起来的确遗憾非常,“如果佐助这孩子能拥有这样的力量,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
父亲的话里暗含着某种高高在上的意味,这激起了佐助的不适感。
他握紧拳头,被某种莫名兴起的愤怒和烦躁驱驰,眼看要冲动地开口顶撞父亲。
在他开口前,他的情绪波动似乎已经通过表情和肢体语言传达,因为母亲的眼神紧张起来,而父亲的表情迅速变得严厉,还带有某种压迫的含义。
姐姐握住他的手。
“哈哈哈,那当然啦,老爸你恨不得全世界的好东西都拿来给佐助,这样你可能才会稍微放心。
不过,宠溺太过可不利于小佐助的身心健康成长。
”她笑嘻嘻地说,“而且,小佐助最后的成长一定会超乎你们的想象的。
揠苗助长这种事还是算了吧。
”
姐姐紧紧握住他的手。
那是一种稳定的温度,暖和却没有丝毫灼热的逼迫感。
父亲的目光移向姐姐,又移回他身上。
“佐助?”他的语气依旧很严厉,“怎么样,你自问能承担起这份信任和期待吗?”
佐助挣脱姐姐的手,迅速回握了她一下,而后将脊背挺得更直。
他心里忽然平静下来。
“当然,我保证。
”
母亲无声地吐了一口气,微笑着给父亲又盛了一碗饭。
这时姐姐凑到他耳边,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看,妈妈的意思是,您就吃您的吧,别开口了。
“噗嗤——”
父母疑惑地看过来,他连忙收好笑,摇头正坐,只是桌下的手要掐住自己才能做到别再继续笑。
父亲狐疑地盯上姐姐,显然很明白谁是罪魁祸首。
显然母亲也明白,所以她笑着提起了另一件事:“明月,这次回来打算住多久?”
“啊,我正想说这个。
我打算在村外住,会待三个多月,大概到八月份。
”
“姐姐?为什么住外面?”佐助一顿,“是因为……”
“嗯,‘起死回生’这种事实在太玄了嘛,会惹来麻烦的。
”姐姐的语气还是那么轻快,“虽说火影知道这件事,但其他人的心思依旧十分微妙。
幻术可以蒙蔽一时,但不可能长期糊弄他们。
解释起来牵扯太多,不如就这样吧。
”
大家一下又不说话。
母亲的神情明显低落下去,只还勉强笑着,父亲倒是颇为赞同地点头,说确实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佐助知道“不要节外生枝”是什么意思。
前段时间不知道高层发生了什么,四代火影被停职,作为其心腹的鼬也瞬间处境微妙起来。
尽管看鸣人大大咧咧的样子,不像有什么大事,但鼬依旧谨慎地选择了长期外派,以避过村内的某些暗礁。
父亲看重这个得不得了,天天想的就是怎么给“让鼬成为火影”这件事铺路搭桥,连佐助都隔三差五被他告诫,说不要给鼬惹麻烦。
如果可以,佐助真想和父亲吵一架。
怎么现在连姐姐都成为“麻烦”了吗?真没意思。
“我吃好了。
”佐助站起身,“那么,我就出门了。
”
居然是父亲先沉了脸。
“佐助!你姐姐才刚回来,作为弟弟不是该陪一陪姐姐吗?”他重重放下饭碗,“你能有什么事这么重要?”
前一句话还能听,后一句话就让人无法忍受。
佐助忍耐地咬紧牙,只用力盯着餐桌,只觉连那些残羹剩菜都太过碍眼,干脆一把掀翻了比较好。
“老爸,你别这么凶嘛,吓坏宝宝我了。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事,就算没事,还不准人出门玩了啊?”姐姐竟还能那么懒洋洋地开玩笑。
“明月,你闭嘴。
”
“是是,但请务必让我再说一句。
佐助,你真要出门?我本来还说,如果爸妈和你都有空,我想带你们去见个人。
”
姐姐的笑容仿佛永远轻松,就像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让她有压力,更不会影响她想要做的事。
佐助对此感到一丝羡慕,旋即又认为这是因为自己太弱小,才无法像姐姐一样处事淡然。
仔细想想,其实鼬不也是这样吗?他那深渊一样的哥哥,永远沉着冷静、寡言少语,做起事来却雷厉风行,谁都不能阻拦他。
是吗,原来三个人里,其实是他不像姐姐和哥哥吗?
“嗯。
”佐助扯了下嘴角,淡淡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那就听姐姐的安排吧。
”
说这句话的时候,佐助并没有真正领会到姐姐的意思。
实际上,真正立刻明白过来的,只有母亲。
“啊,难道说……”母亲有些惊喜,又有些担忧,“是男朋友吗?”
佐助脑袋一懵。
这一瞬,他下意识看向的是父亲的方向,而父亲也在看他。
两名男性难以置信地彼此对视,立时达成了无言的默契:男朋友是个什么东西?!
而向来洒脱的姐姐,笑容竟也羞涩起来。
“哎呀,该怎么说,该说是‘男朋友’还是‘丈夫’?嗯,说‘媳妇’我倒也不介意。
”她捧着脸,边笑边说,“总之是会一直在一起的人。
”
“那个男人在哪儿?”父亲皱着眉,突然又迟疑起来,“是男的,没错吧?”
佐助没料到向来不苟言笑的父亲竟问出这种问题,一时不知作何表情。
他有些想笑,可一想到“姐姐有男朋友甚至是老公”这件事,他又觉得心情非常奇怪。
他一下子想到,姐姐开玩笑地写出的那些卡片,那些书写恋情的含蓄语句,或许并不是随手写就,而是……而是什么呢?说到底,“喜欢”和“恋爱”到底是什么?
姐姐端正地坐在那里,秀丽的外表无可挑剔。
佐助试图想象姐姐身边有一个别的什么人,一个不认识的陌生男性,他会和姐姐理所当然地待在一起,然后姐姐就会成为……成为……
总之就不再是从前自由自在,会带着他翘课出去玩的姐姐了。
不一样了。
不知怎的,他想起了上周的告白,还有今天鸣人那副别扭害羞的样子,然后是追随他而来的樱的执著的话语,还有他所察觉到的、别的同龄人的暧昧。
那些忐忑和纠结,都跟所谓的“恋情”相联系。
像被水草缠住的鱼。
佐助陡然生出一种抗拒感。
他再去看父亲,试图像刚才一样得到某些无言的支持,就像结成一个无言的同盟,可父亲已经关心地看向姐姐,没有理会他的目光。
佐助立即为了自己寻求支持的举动感到羞愧。
他握紧拳头,努力抑制着心头的烦躁,不要被家人看出来。
姐姐对他的心情一无所知。
她一提到“那个人”,就两眼亮闪闪地完全沉浸在快乐的情绪里,笑意像飞舞的蝴蝶,连带着她周围的空气都比别处更轻盈。
“我在短册街附近租了间民宿,离这里不远。
方便的话,等等我们就能过去。
”
短册街距离木叶不算很远,但姐姐不知道做了什么,悄无声息地就完成了场景的转换。
短册街是独立于木叶存在的民众聚居地,名为“街”,其实是一个繁华的小镇,生活十分便利。
佐助外出完成任务时来过几次,印象中这里随时人来人往,每家店铺都很热闹。
总之,绝不是现在这样外围倾颓、尘土飞扬的模样。
造成这一切的根源,是那边还在交手的两个人。
佐助一眼看去,立即被双方那快若闪电的出手吸引了心神。
虽说烟尘缭绕,但很明显,一方的优势在速度而另一方的优势在力量……不,这样说容易产生误解,事实上双方都不存在短板,只不过有一方的速度实在太快,而另一方的力量实在太过强悍,才显得像各有优势。
目眩神迷。
以致足足过了好一会儿,佐助才反应过来,争斗的其中一方竟然是鼬。
可鼬怎么会在这儿?甚至跟人打起来?他是最讨厌争斗的。
而那个白头发的男人……好强,是哪个村子的忍者,还是某个组织的叛忍?佐助暗暗思忖。
直到姐姐长长地抽了一口气。
“我的个天哪……”她似乎有些哭笑不得,“我觉得我可以给他先点根蜡了。
”
“姐姐?”
佐助有种不好的预感。
“嗯,就是这样。
”姐姐淡定地点点头,“那就是我男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