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很奇怪这个厨子每次见他都糊了一脸的面粉，但妖帝也没有在意那些细节。
厨房大殿外除了那些退出来的厨子，不仅仅是九章，连威灵那个沉迷于战争的人，也抱着枪来看热闹。
那两尾上次剩下的横公鱼一直养在厨房，本以为逃过了一劫，此刻预感到不妙，正在水里乱窜，把妖帝的身上打湿，落下梅花一般的深色印记。
沧戒一言不发的添柴，妖帝握着菜刀的手有些笨拙。
沧戒终于抬头提醒道：“袖子。”
妖帝这才把袖子挽到肩上，切那几个笋子。
锅里的水早就开了，咕噜噜的冒着热气，沧戒叹口气，走到妖帝身边，于案前帮忙切菜。妖帝本有些想要拒绝的模样，但想想还是应该看看别人怎么做的，便就一边切，一边去瞄沧戒的动作。
妖帝忽然道：“世上竟有吾不能为之事。”
姝月跳着跑进厨房，见两个大男人围着锅被扑了满脸热雾，惊恐道：“你们在干什么？”
沧戒言：“看不出来么？”
“我知道你在做菜，可妖帝你也做菜吗？”姝月也走到锅边，问妖帝：“你……会吗？”
妖帝抬手就烧掉了姝月飘在额前的碎发，并冷脸道：“汝取笑于我？”
姝月捂住额头，鼓腮帮子气言：“没有！”
沧戒掌握着分寸，即不让妖帝觉得自己反入为主，操控他做了这道菜，也要让妖帝做出来的东西能吃，着实还有些苦难，但他好像知道妖帝在想什么，对他的情绪拿捏的很准。
鱼做好起锅，姝月拿着筷子尝了第一口，妖帝看着她，姝月觉得妖帝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脸上的表情有多期待。虽然说是期待，妖帝的表情却仍旧很淡，不过对于他来说已然是十分罕见。
姝月点头：“还算合口。”
说完她就吐了。
妖帝的脸在瞬息转阴，大有雷霆万钧之势。
九章见状不妙，连忙上前把姝月拉到身后。
妖帝瞬间怒不可遏，抬手把盘里的东西打翻，盘子霹雳啪啦碎了一地，汤汁四洒不成样子，殿外风雨狂奏，大小妖臣跪了一排。
姝月觉得胃里稍微静了一些，便看着妖帝，瞪大了眼睛，她心里像旁人一般害怕，却仍旧看着他的眼睛。
姝月的眼睛里映出妖帝的身影，妖帝看向别处，像是深吸了口气道：“罢了。”
妖帝似乎不是生气，只是挫败，他一边转身离开，一边道：“我若有来日，或是来世，再烹美食于你。”
这句话姝月听到了，沧戒也听到了。
原这个时候的妖帝，已经看到了未来。姝月许多年以后还记得妖帝说过这句话，所以它此刻出现在姝月的梦中，可惜在一千八百年前，她没有听懂。
姝月上前去，挡住妖帝的前路，妖帝冷冷的看着她，还在方才当着这么多人面挫败他的愤怒中没有停歇。
姝月眼中忽然浮现笑意，她道：“非难以下咽而吐呕，而是……”
她凑到妖帝身前，把他的脖子扳住，使他靠近自己，妖帝愤怒未平，很是别扭，却也顺从着她。
姝月嘴唇贴到他的耳边，低声道：“你摸摸我的肚子。”
妖帝宽大温暖的手被姝月抓住放在她的小腹上，那个小家伙彼时还没有沧戒认识他的时候那么闹腾。他静静的躺在那，被妖帝用妖法感知到，然后他也感知到了妖帝，抬脚踢了妖帝手心一脚，不知道是打招呼还是要造反。
那是重妖臣第一次看到妖帝那样的笑，一瞬间像是卸去了妖帝一切的特点，所有别人口中的形容再也不适用了。
桃酒说过，妖帝一直在变化，或者说像是在成长，现在他像个普通的凡人一样，有了父亲这个新的身份。
沧戒是个旁观者，他看到妖臣之中那个被称作琴鬼的女人，安静的看着这一切。
有些东西即使是在梦里也无法改变，就算改变了，也没有意义。
沧戒看到这期间的许多事情，在姝月的记忆里，这些点滴重现在梦境里。
时间在沧戒的眼里过的很快，像是所有的事都发生在一瞬间。
她又站在了天临山前的悬崖边。
或许是现实透过梦境给姝月的暗示，她很不安，停住了脚步。
她问：“你要带我去哪？”
走在前面的女人头也不回：“是妖帝要见你。”
姝月冷声道：“这里是弱水河边，这里根本没有妖帝。”
“那好，如果我说，是妖帝要处死你，你明白了吗？”
“琴鬼，你未免也太放肆了，”姝月眉头紧皱道：“你说的，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琴鬼转过身来，猩红的嘴唇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她的面色惨白，身体瘦削无比，像是枯死的白骨裹了一身人皮。
那张脸上五官还算化的貌美，但却并不给人美感，只当的起她的名字，鬼。
琴鬼向姝月走近，向她伸出瘦骨嶙峋的双手。
姝月扶住自己的腰后退，她的腹部已经隆起看不到自己的脚了，行动缓慢而紧张。
姝月额上冒出汗：“你到底要做什么？”
琴鬼不言，动作说明了一切，她藏匿于身后的剑“咻”的一声拔了出来，向姝月刺了过来。
聚气为刃，沧戒挡下了这一剑。
姝月因为躲闪琴鬼的攻击没有站稳，倒了下去跌坐在地上，她捂住自己高隆起的腹部，痛苦的脸色大变。
龙女走到她身边，看着她，却是对沧戒说道：“这个梦境是个单向的路，只有一个答案，你什么也改变不了。”
龙女知道沧戒无法旁观，她也理解，她看着姝月在地上蜷曲着痛苦低喊，声音时而是人的哭泣，时而是狐的哀鸣。
龙女忽然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有过一丝的埋怨，这一丝埋怨在她的心里一闪而过，是她所不能容忍的情绪。
沧戒的攻势前所未有的狠厉，他没有伏妖的符纸，也无法召出天雷从天而降，他这一次是用自己本身的法力与气息，没有借住任何外物。
手里真气所化的刀刃就是他唯一的武器。
琴鬼身体的愈合却永远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