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没有大江大河，城中皆是朝廷拨款建造的运河，主干道能够通行较大的船舸，不过也仅此而已。
江老道以法术在脑袋周围造了一个装满岸上空气的范围，可以让他维持的久一些，毕竟凡人能在水里憋气的时间犹为短暂，不过这样看起来就好像是罩了一个气泡般。
九章先是艳羡江老道有如此法术，不过很快他发现自己根本不用这种东西，他是妖，而且原身是不用呼吸的书简，在水中除了有些不舒服以外，倒也没有什么不适。
就是水里面没有任何的光线，他什么也看不清。
他们不知道下潜了多久，水里的时间像是过的很慢，岸上的声音一点点的变远，加上之前怕自己脑袋进水，九章还在耳朵里塞了一块软木头，现在他就像在一片广远无边的地方，远离人间，没有回音。
他甚至都不知道江老道还在不在旁边，只是偶尔用手波动水的时候能够摸到江老道的粗布衣角。
这里确然不是寻常的地方了。
九章脑海里并没有他为妖时候的记忆，做人时候看过的书倒还是有许多印象，这种超越凡世间不可可能存在的空间，有人说它是鬼打墙。
如今他们下潜的这个地方，在尧城并不存在，它像是被人硬塞进来的，也就是说，九章与江老道，已经不在尧城了。
这是妖法所造，一个在人世间的妖域。
九章心里打鼓，他保持着跟在江老道身后不敢远离，甚至用手扯着江老道的衣角，他估计黑暗中江老道一在对他做出嫌恶的表情，可是没办法，他就是害怕。
这里到底有多深，九章往前一直游一直游，游到他怀疑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尽头，他停下来，扯了扯江老道的衣角，对方并没有反应。
“九章！”
龙女的声音炸在他的耳边，他吓了一条，龙女把海鲲珠捧在手里照亮周围，惊恐的看着九章。
龙女的脸被海鲲珠映出来，九章不明白她脸上的惊恐从何而来，疑惑的皱了皱眉。
龙女道：“你拉着这种东西做什么？”
九章觉得心里哄的一下跳了起来，他咬紧牙齿往后看，手里的衣物根本不属于江老道，被九章拉着的人也不是他，而是一具高度**，甚至不成人形的尸体。
惨白的身体耗无血色，像是一堆豆腐渣堆砌成的，一碰就会散。上面的皮如同烂布一样只留了一点点衔接挂在身上，或者说这整个人都变成了烂布一堆。身体膨大如同被人打了气，轻的如水一般。
怪不得他拉着，一点牵拉感都没有。
也就是说，他这一路，都拉着这具尸体在游动。
九章连忙松开手，一脚把那东西踢的老远。
龙女道：“走。”
海鲲珠的光照在龙女身上让她像是一位救世主，九章跟在她的身后，只觉得安心了许多，先前一直围绕在他身上的孤独感骤然消失了。
九章环顾四周没有江老道的身影，他拉了拉龙女的手腕，龙女回头来看见他疑问的眼神，明白了他想问什么，便道：“他的法术撑不了太久，应该已经上岸了。”
九章了然的点了点头，便跟着龙女下潜。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终于落了地。
海鲲珠的光芒下，九章勉强能看清周围的东西，这里和普通的河底没有什么不同，河沙，落入的脏物废料。
唯一的诡异之处，就是这里没有生命。
就像是有人把这段河底往下拉了好几千尺，以至于远离了凡间和生命力的一切。
九章小心的跟在龙女的身后，看着她纤长的背影，海鲲珠的光芒给她的轮廓渡上一层淡淡的光。
不知道为什么，从刚刚开始，他就觉得心慌，好像有什么东西偏离了原来的路线。
“九章！”
九章顿住了脚步，龙女觉察到九章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他。
他确然，是听到了龙女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又是一声龙女喊他的名字，语气是她平时惯有的冷漠，像是从不远的地方传来，但九章无法看清声音来的方向。
如果身后的那个声音来自于龙女，那么面前这个，又是谁。
他暗忖不对，正要后退一步，面前的龙女忽然上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九章挣扎不开，看见声音来的方向，龙女游近而来，一同来的，还有江老道。
他把掐住自己的这个龙女和江老道身边的这个龙女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终于得出了答案，这个敌意满满的龙女是假的。
而真的那个在江老道旁边，身上还留着与威灵战斗后的伤。
“龙女”掐住九章脖子的手紧了紧，指甲嵌入皮肉。
江老道与龙女见状，原本打算上前把九章救下来，现在也顿在原地。
江老道沉声道：“这是什么东西，你有孪生姊妹吗？”
龙女漠然的瞥他一眼，道：“九章幻境。”
“什么？”江老道疑惑道。
“我去过九章幻境，这种感觉不会有错。”
“我们什么时候进入幻境的。”江老道按剑，他更加的疑惑，因为九章幻境应当是九章的法器所造，现在九章手里没有法器，也就没有他的原身，法力尽失，不可能把自己困在里面。
龙女道：“从九章把你当腐尸放开的时候。”
江老道和九章都觉得不可思议。
龙女缓缓说：“九章的原身应该在此处，想是被他人操控，造出了这个幻境。”
九章忽然觉得潸然泪下，拿走自己的原身，还要造个法器把他困在此处，这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人才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古语说的好，强龙压不倒地头蛇，作为九章幻境中的地头蛇，他还不信他真能死在这。
九章幻卷，据他看过的记载妖界中事的妖志中说，这原本是妖帝看过的一本书，被妖帝无聊的时候往屋中一任既成一人，便将此妖取名为九章。
“所作忠而言之兮，指苍天以为正。
令五帝使折中兮，戒六神与向服。
俾山川以备御兮，命咎繇使听直。
……”
江老道愣了愣，道：“这孩子怎么突然背起了诗。”
“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同寿，
与日月兮同光……”
九章缓缓的念诵，吐字如珠玉，似是秋雨泠泠。
在他们的头顶，一卷竹简渐渐显现，浮于水中，周身烛火一般的光芒，于九章来说，温暖微热。
他什么都忘记了，倒没有忘记，当年妖帝轻轻背诵的字句，他诞生在妖帝吐出的一个个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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