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越走至姜晚池面前,将那杯茶放她面前,不急不缓道:“你想要本王的道歉?”
姜晚池四两拨千金地回应:“不是我想要楚王的道歉,而是错就是错,这字据上也写得清清楚楚,当然楚王可以不认,我自然也勉强不了楚王。”
邢越岂会不知她想什么。她越是这么说,那些围观的只会越盯紧他道歉,他若不道歉,就会被冠上强权压人,欺人太甚的帽子,必定会遭唾骂,引众怒。
村妇的心思,绕了一下,却也还是直白的。她的确不是想要他道歉,她要的是狠狠地戳他的自尊,毁他的高傲,落他的面子。
既如此,那他受着就是了,没有什么不可为的。且这事,也的确是他有错在先。
邢越又再开口,语气一改往日的清冷和锐利,变得平缓,“姜大小姐说的是,错便是错,我不辩解。正式向你道歉。”
所有人都倒抽口气。楚王当众向这位姑娘道歉了,多么震撼的一幕。
就连姜晚池自己,也意想不到。白斩鸡是真的向她道歉了?他不是该硬撑着,一口咬定他没错的吗。
这剧情和走向怎么改了?亏她还准备了后头的虐渣环节呢。
姜晚池捧起那杯茶,喝了一口,缓缓地说:“王爷的觉悟就是高。既你诚心道歉,那之前的不愉快就一笔勾销了。”
邢越定定望着她,真的一笔勾销?
那韩延之呢?她对韩延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还有唐绍远,她是不是还要经常跟唐绍远接触,好解决那个假婢子的事?
大概若再找他,也只为了退婚的事?
邢越将心头那阵闷气压下去,他真是疯了,以后再也不需管村妇的事,也不用与村妇接触,这不是他最想要的?
姜晚池见他还站在桌旁,问道:“王爷还有别的事吗?”
邢越收起思绪,“没了。”
杨俊罗担心地上前,他最在意的两件事均未解决,一是他妹妹杨卿罗,姜大小姐说拒不接受道歉,也不知想如何;二是味香阁的生意,姜大小姐是不是能让它恢复先前的景况。
“姜大小姐,如你还有别的条件,都可以谈。卿罗对你不敬在先,小的愿意赔偿姜大小姐一切损失。”
姜晚池也理解杨俊罗焦急的心情,但杨卿罗不吃点教训说不过去。
她轻笑着说:“杨东家,你先别急,一样一样来。”
“我不愿意接受令妹的道歉,是因为她既不真诚,又不磊落,还很恶毒。一个姑娘家,到底要有多狠的心思,才会在打别人脸的时候,手指里还夹了利物,妄图划破别人的脸?”
“更该死的是,你们作为她的家人,明知道她的做法恶毒至此,不但不想尽方法补救,反而怀着侥幸之心,试图掩盖她做过的事,说什么她半个月前得了病,不好出来,怎么,现在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不得不让她出来了?”
“还是说,但凡味香阁只少那么一点进账,又或是我就只是个平头百姓,你们都不会当一回事,任由杨小姐将我毁容?反正以你们的家世背景,大不了就是使点银子的事,我说的对吗?”
杨俊罗脸色一片死灰。人都要脸,不被戳破的时候还能骗骗自己,一旦被当众戳破,老底都没了,也就再也不能坦然面对众人。
而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姜晚池的话震惊了。这杨家的小姐,真是好歹毒的心肠,相貌之于女子,仿若第二性命,她竟想毁了别人的容颜,让人家一辈子尽毁。
姜晚池大大方方地问众人:“你们说,我能原谅她吗?就因为几句口角,她便下此毒手,要是真得罪了她,我岂不是连怎么死都不知道了。”
这真是不可饶恕。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看她还知道要脸,系着个面纱来道歉。怎的,连自己做过的事都没脸面对了是不。”
“真真是毒妇。搁谁都不能原谅。”
“要是脸真的被她毁了,人就是把味香阁铲平了也说得过去。”
杨卿罗呆愣地站在那儿,被千夫所指,从未试过如此滋味,像是被人押着游街示众一样。而这些,都拜姜晚池这个乡下人所赐。
杨俊罗也心疼自家妹妹,打小便是娇养着,才养出了她刁蛮任性的脾气来,这场祸事就是个劫,她总归要经历的。也怪家里人,一直溺爱她,纵容她,让她到此时此刻,仍然不服输,不知错。
他朝她递了个眼色,让她千万得忍住,若再惹出什么事来,便是爹娘托再多关系也保不住她。
姜大小姐的身份,就摆在那儿,若背后只有一个平西侯也就罢了,偏偏她还是未来的楚王妃,绝不可得罪。
杨卿罗垂下头去,想到被表哥和季恒哥押出家门时,他们警告她,让她必须向这个姜晚池道歉,直到姜晚池肯原谅为止。
他们说,别看姜晚池从乡下来,人家能耐大着,在雅晴会上她一人就收了十几条手绳,还拿下了男女合项的第一,榜上有名。
这样的人,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了,免得惹祸上身。再说,味香阁也的确遭遇了难关,她哥整夜整夜地睡不着,担心哪天味香阁的招牌说没就没了。
杨卿罗急得哭了,纵是百般不愿,也不得不认清形势,她咬着牙跪了下来,向姜晚池磕头,“姜大小姐,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我一时意气用事,生了歹心,才犯下这等大错,求求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从今日起,我必定谨言慎行,再不敢惹事生非。”
杨俊罗也一同跪下,言辞恳切:“求姜大小姐原谅,从明日起,味香阁将会一连三日,每日往寺庙送出一百份斋食,以帮助有需要的人。”
姜晚池点头称赞:“杨东家果然厚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杨小姐亲自送去吧,不用车马,只靠两脚,不倚仗人,只靠两手,杨小姐若能做到,那么神明也会保佑你们味香阁的。”
这个要求在众人看来一点都不过分,他们都觉得,这位姑娘真的太仁慈了。只是他们却忘了,杨卿罗从小到大,被养得手不能提,肩不能抬,这样的劳作对她而言,是很难的事。
杨俊罗却生怕姜大小姐有变卦,赶紧应了下来。杨卿罗甚至打起了主意来,反正又没人看到,她可以找个婢子当她替身做这些事情,谁会知道呢。
姜晚池淡淡地瞟一眼杨卿罗。惹了我,你死定了。走路去寺庙,再亲手送上斋食,你当真以为你能用替身?
呵呵,想得美。
姜晚池伸手拿起那份字据,“那就等杨小姐办完了事,这份字据就可毁了。有劳严公子再保管几日。”
严世伦方才看到了她的眼神。总觉得,那抹眼神很不简单,杨卿罗想跟姜大小姐斗,都不够看的。
众人看完了热闹,一一散去。说书人又有了新的素材,沿街便开始说了起来。
等人散得差不多了,姜晚池鄙夷地看向杨卿罗,“杨小姐赶紧起来吧,跪这么一下,你这万金之躯如何受得了。”
杨卿罗想发作又不敢,只能紧紧地抿着唇。
姜晚池从左到右,又看了宁梓玉,季恒以及邢越,不轻不重道:“我这乡下人难登大雅之堂,若有冒犯,也请各位暂时忍着了。还有,下次女人说话,男人千万别插嘴,免得偷鸡不着蚀把米。”
宁梓玉跟季恒还能说什么,说什么都是错,真是听自家老娘教训都没这么认真的。他们比较替王爷可怜,这还没过门呢,就这么悍,要是娶进门还得了?
但显然,王爷的心思不知飘去哪儿了,似一点也不介意姜大小姐的数落。
姜晚池说罢就准备走了,杨俊罗急着问:“姜大小姐,那味香阁的生意……”
“方才不是给你指了条路吗?杨小姐这么好的活人招牌,只要她按我的话做,味香阁还愁没有生意?”
杨俊罗彻底愣住。
姜晚池勾唇笑着走了。
落梅还是觉得小姐太善良了,“那杨卿罗一看就是不服气。”
姜晚池丝毫不在意,“有些人就是缺教训,她会服气的。明天你找个婢子与赵力牛一块到味香阁,从杨卿罗出发的第一步便盯着她,她若不从,让婢子逢人便说说她干的好事,再不从,直接让赵力牛动手。”
落梅傻眼,呼呼,小姐好阔怕。
姜晚池看时辰也不早了,想着今日是不便找唐绍远了,只能改日。正要回府去,一驾马车正巧在她身旁停下,门帘撩起,有人唤她“姜大小姐。”
竟是陈清棠。
陈清棠恰巧从外地回来,这趟出远门很是不顺,一路回来都没甚心思,没想到街上碰到了姜晚池。
他瞬间像遇明灯指路,神色立即清明起来,下了马车诚挚地跟姜晚池问好:“姜大小姐,别来无恙?在下有一事想请教,不知姜大小姐得空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