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夏耳听见他的问话,摇了摇头,“没有啊,我才等了一会儿,你就出来啦。”
陈岁嗯了一声,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后面那些人招呼陈岁:“走啊哥们儿,不是说好了一起喝酒吗?等你哪。”
夏耳越过陈岁,向他后方看了一眼,复又移回来看他:“你晚上有事啊……那,那你去吧。”
夏耳遗憾地收回手臂,但是很快地,又抬起头,笑盈盈地问:“那你明天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她的眼睛里面好像盛着细碎的星,望着他眨啊眨,没有人舍得,让这双眼睛里的星星暗淡下去。
陈岁说:“不去了。”
“哎?”夏耳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饿了,找个地方吃饭吧。”
夏耳先是一怔,随后开心地笑:“好呀。”
陈岁跟夏耳去了一家小店里。
夏耳打开保温桶,那股饭菜香味顿时散出来,豆干韭菜一层,杏鲍菇一层,红烧鸡腿直接盖在饭上,汤汁浸在米饭里,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你一天没吃饭了吧?快点吃啊,再不吃该饿坏啦。”
夏耳催促他,拧开果粒橙放到他面前:“给你水喝,别噎到。”
离开家的这几天,他确实没怎么好好吃过饭。
反正平时也没怎么吃,他也自暴自弃地习惯了。
然而,在看到保温桶里的饭菜时,他的胃液加速分泌,突然就感受到了饥饿。
陈岁吃了一口菜,熟悉的味道入口,伴随而来的,还有儿时那些在夏家温馨的记忆。
他发现,记忆里那些稍微感到美好的画面,都是由夏耳带给他的。
他吃了几口,抬起头,夏耳正托着小脸,期待地看着他。
心脏在她的眼神中停了一停。
陈岁咽掉嘴里的菜,缓缓开口:“你不想问吗?”
“什么?”
“我为什么不回家的事。”
夏耳啊了一声,挠了挠头发:“是有点想问啦,但是,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我也不喜欢追问。”
“我说过的啊,希望你永远开心。”
那是在大年初一的时候。
她送他出门,在她的家门口叫住他。
在新年的爆竹声中,她对他说:“希望你永远可以开心。”
只有平时很难实现的事情,才会在重要时刻许下愿望,送上祝福。
是啊,开心,听起来很简单的事情,怎么就,那么难。
陈岁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说:“也没什么,只是我发现,在我家里面,其实有我没我都一样。”
说出这句话之后,陈岁发现,再下一口红烧鸡腿里,提鲜的甜味不见了,只有说不出的微苦。
夏耳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她说:“你怎么会这样想?”
是啊,谁会相信他的话呢,毕竟在他的家里,他们的爸妈都在为他赚钱,付出,努力供他上学,给他最好的生活。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他们是人人羡慕的家庭,他的父母那么爱他,怎么会不在意他呢?
所以,就算是夏耳,也理解不到他的想法吧。她是不是也觉得他张狂叛逆,觉得他辜负父母的苦心……
“算了,我只是……”
“你家里的情况也许我不清楚,但是,陈岁,你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陈岁的身体轻轻一震。
他所有的坏情绪,都被夏耳这一句话轻轻瓦解。
笼罩在眼前的阴云,统统被她拨开。
原来他并不是无人在意。
还有人,把他当成家人,当成重要的人。
他以为她会跟其他人一样,对他说他的家里人有多么多么好,他是如何如何被爱。
但是她没有。
她告诉他,他也很重要。
陈岁捏紧了筷子,认真地看着夏耳:“谢谢。”
“嗯?谢我做什么啦。”
“谢谢你给我带的饭菜,很好吃。”
夏耳找到陈岁,没有提起让他回家之类的话。
她始终觉得,既然陈岁不想回,那她就不要做让他讨厌的事。
她把找到陈岁的事告诉了陈岁的妈妈,至于她有没有去找,什么时候去找,陈岁什么时候回的家,她就不得而知了。
陈岁回来一年了。
回想这一年来发生过的事,夏耳还是高兴的。
她终于跟陈岁回到了小时候那种状态。
即使他们分开几年,但也并没有,因此生疏什么。
抛弃那些其他的念头。
即使是这样,也令她感到幸福。
如果说,能跟喜欢的少年,一起成长的话。
对高二学生来说,比升上高三更紧张的,还有高二的会考。
对他们来说难度虽然不大,但也,是一个很大型很正式的考试。
距离考试还有半个月,大家都有些紧张。
有一天背题纲时,程可鱼说:“我看他们都说要去织女庙烧香诶。”
夏耳呃了一声:“会考,不至于吧?”
“这不是求个万一吗?那理化生也不是人学的,万一有不会的,能保佑一点是一点。”程可鱼愁眉苦脸,“而且物理我是真的听不懂,万一题难,考不过去,没有毕业证,那可怎么办啊。等周末咱俩也去拜一拜吧?”
程可鱼开了口,夏耳想,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就没拒绝。
等到了约定那天,夏耳去找程可鱼,发现一起去的不止她们两个,还有很多住在附近的同龄人。
夏耳有些不自在,小声问:“怎么这么多人啊?”
程可鱼:“我就随便问问,没想到大家都想去拜一下,那就一起去呗,人多也热闹。”
小乐看到夏耳,说:“你怎么没把陈岁喊来,一起去啊?”
夏耳脑子懵了下:“我以为……他对这种事没兴趣。”
“管他有没有兴趣,来都来了,就叫上呗。”
一群人又回到了夏耳家这边,齐齐在陈岁家门口喊他。
陈岁拉开窗子看了他们一眼,竟然真的出来了。
一路上,一群少男少女叽叽喳喳的聊会考的事。
夏耳用余光瞧见陈岁走在最后,她悄然慢下脚步,跟陈岁并排。
她侧头看他:“你对会考没信心吗?”
“没。”
夏耳品味了一下这个没的意思,拿不准他的意思,问:“你这个没,是在说这件事,还是在否认这句话。”
“否认这句话。”
“那……那你为什么要跟我们一起烧香啊……”
陈岁斜了她一眼:“也不是只有会考一个考试。”
夏耳恍然:“你是来求高考啊。”
陈岁默,抬头向前走。
说到高考,夏耳心中一动,故作不经意地问:“那,你想求哪个大学,我都还不知道你想考哪个学校呢。”
陈岁想也没想,回:“复旦。”
“……啊。”
夏耳心里倏地涩了下,复旦大学,那么好的学校,以她的成绩,她想都不敢想。
国内那些top的名校,都不是她这种普通学生高攀的,对她来说,只要能考上临市的211,就已经非常满足了,那也是她想象中的,安稳的人生。
但对陈岁来说不是的,他那么聪明,又那样优秀,他是配得上那种生活的。
陈岁问:“你呢?”
“我……我还没想好。”她有些不敢说出自己的规划了。
陈岁点头:“没事,还有一年才填志愿,慢慢想。”
“嗯。”
一群人一路笑闹,去织女庙的路也就不觉得远了。
到庙里,这一大伙人进了大殿,挤得都进不来其他游客了。一群少男少女手持三炷香,轮流到塑了金身的神像下面跪拜。
等半天,轮到了程可鱼,她拉着夏耳一起过去在蒲团下面跪下。
不过夏耳没有这个烦恼,她只是陪朋友来拜,于是让其他伙伴过去一起拜了。
程可鱼生怕自己的祈愿不能上达神听,念念有词的:“织女娘娘,我又来了,求求你保佑我物理合格吧,让我考的全会蒙的全对,我肯定会回来还愿的!给你烧多多的香火!”
夏耳忍俊不禁,不经意间一侧头,就看到陈岁站在不远处,双手合十,身姿挺拔,闭目对神像请愿。
她在青烟缭绕下,遮迷的织女神像法相庄严,眼眸微敛,俯瞰众生,满是道家威仪,陈岁就站在神像下面,仿佛他的祈愿正在被神像垂视,聆听。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明明神像看谁都是这样的眼神,可在这个瞬间,她总觉得自己目睹了什么神迹。
似是心有所感,她抓住被神聆听的尾巴,闭上眼睛在心底悄悄地念:“不论陈岁许的什么愿望,保佑他的愿望全部实现,织女娘娘拜托拜托!”
再睁眼,发现神像正在温柔地注视她,她也忍不住,对神像回了一个和善的笑。
不管你是凡人信仰,还是人的贪婪虚妄,都希望每个来你这儿许愿的人,能够如愿以偿。
会考顺利结束,这一届高二学生顺利通过,都有了拿到毕业证的资格。
每个人都很开心。
程可鱼在放学路上,兴奋地跟夏耳讨论:“会考也没我想的那么难嘛!简直是中考水平,拿a轻轻松松!”
夏耳说:“那你是不是该好好还愿了?”
“哦,对对,等放暑假的,放暑假就去!”程可鱼双手合十,看着老天,说,“看来多让老天保佑还是有好处的,虽说跟我的实力脱不开关系,但也多亏了老天照顾。”
夏耳总是被活泼的程可鱼逗笑。
程可鱼提议去喝奶茶,两个人就往奶茶店走。
却没想,在路上看到了一个人。
男人不像以前那样干瘦,看着仍旧忠厚,老实,人比以前圆润一圈,白了些,也胖了些,是那种长期不事体力劳动,被养出来的虚胖。
他的头剃得很短,贴着头皮有一层头茬,夏耳不是没在别的男人头上看到过这种发型,但是,关于眼前这个人,即使不认识他,也一看就知道,他刚从什么地方出来。
夏耳是认识他的。
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夏耳浑身冰冷,整个人僵硬,紧绷,明明是夏天,却如置冰窖。
张大哈出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