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运一说或许玄奥,但绝非空穴来风。气虽易动,必待于数之积;命虽有定,可待于运之转。贞下可以起元,而亢阳必然有悔。一阴一阳,运转不已。天道无终极,而人道也永不能懈怠。所以儒门强调,君子以自强不息。否则,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呵呵,楚秦门自开山老祖秦烈儿传到我这儿,不正好五世么?”
齐休仰头叹了口气,又不再说话。
“我果真是气运加身之人么?”
想了许久,杨寒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些运气的。
家族覆灭,只有自己活了下来;门派灭亡,自己也没战死,而且就那么巧,在地牢里筑基;来狮域后,最贫弱之时,恰好遇到无影老祖;这一次,连师傅齐妆都没逃过本命剥夺的厄运,自己却无事……
“想明白了?”
迎上掌门深邃的目光,杨寒没有退避,目光灼灼地道:
“弟子还有几件事,要事先禀明老祖……”
“呃。”
齐休摆摆手,“你那个鬼仆不用担心,进密室的时候我已经封闭了他的六识。”
“老头子果然滑头!心思也太细密了吧。”杨寒心中叹服,又听他道:
“阿森的事,从你口里说出来,我其实不怎么舒服。”
“弟子……”
“他和铁生,甚至当年叛门的何玉,只要不作出损害楚秦之事,在我心中,其实都是可以体谅的。”
“至于栀子,那本就是我和沙诺商量好的。也是,也是对你的最后一次考验,若你当日便答应,那这掌门令牌断然不会交给你!”
“什么?掌门曾去过【海狮坊】?”杨寒大吃一惊,“掌门您也太能算计了吧?这是要玩死个谁?”他心里想的却是这个。
齐休只略一点头,“哼!你不用在心里骂我,不为我三百年的心血,就为了那六位弟子,我怎么也不能将掌门之位传给不如他们的人罢?”
“栀子的婚事却不能变,就这么定了吧!”
“可是……”
杨寒哭丧着脸,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齐休眼中的锋锐吓得缩了回去。
“真儿,这么说对她或许不公平,她是死过两个丈夫的。我既然选你做这掌门,那么,一丝一毫的不利因素也要摒弃在外!”
最后一句加了真言之力,真是振聋发聩,杨寒简直要昏死,“我靠,这个你也知道?掌门您也太莫测高深了吧?”
他却不知自家掌门的变态天赋【见人性】,结婴后更加强大,心里那点小九九总归藏不住,连同替大周书院遮掩的秘密,大多都被齐休探悉。
只是,齐休说出这句极无情的话时,眼前跳过一个围着火红狐狸皮的娇憨少女,“大道无情,若现在的我再遇到那时的她,怕再也不会动心了吧?妻子岂因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可我楚秦掌门的妻子,并不是谁都可以做啊……”
“那我若是不能结丹怎么办?”
杨寒终于知道事情无法转还,只能决定接受。咬咬牙,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嘿嘿,那我只能承认打眼,再物色新的掌门咯。”
其实这是杨寒第一次单独面对齐休,才发现老头子竟比传说中还要奸猾无比。自己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还有什么好说的,乖乖磕了个头,沉声道:
“弟子愿意做楚秦门第六代掌门。”
从齐休手中接过掌门令牌,顿时有种万钧重担加身之感。“咦,不对啊,这令牌怎么像是新刻的?”
这令牌上的字一看就是出自老头子之手,轻飘飘的,根本就是一块普通桃木,甚至连油漆都没刷,“这也太草率了吧?”
这令牌是那日在野桃林等黑嘎嘎时,随手掰了根桃枝做的。被自家弟子疑惑的目光盯得发虚,齐休不禁老脸一红,“别说掌门令牌,老子连裤衩都挡了元婴天劫,这事我会告诉你?”
“那个,咱们如今已是元婴门派,以前那块木制令牌不合时宜,等以后寻到合适的天材地宝,再打一面新令牌给你。”
这种瞎话,齐休是张口就来,好在杨寒也是看破不说破的明白人。一老一少两个人精,将此事跳过不提。
“好了,给你三天时间,想想门派的未来吧。”
大事抵定,齐休交代一句,又运功修炼起来,密室再一次陷入沉寂。
杨寒心中纷乱入麻,“我当上掌门了?我怎么当上掌门了?可是该怎么当掌门?我特么不会呀……”
之前想过这件事没有?应是想过一点点的。那是到柳园之时,师傅命他主事,柳光甘当绿叶,杨寒第一次触摸到一点点权柄,很难不往下联想。
可是,最多能想到的是庶务掌门,那和楚秦掌门还差十万八千里。毕竟楚秦已升级为元婴门派,金丹长老还有不少人,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筑基做掌门的地步。
回想起来,在海狮坊时沙诺指点自己那些天下局势未必不是一种点拨,而自己可能真有这方面的悟性,或许这是每个外海人与生俱来的生存天赋?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外海资源之稀缺,生存环境之险恶,在内地也算首屈一指。楚秦昔日谋主顾叹,不也是外海散修出身么?
“为什么偏偏是我?”这个问题困扰了杨寒两天时间,可是想到接下来怎么干的时候,他傻眼了:“以前的各种宏大计划,怎么格局都那么小,实在,实在拿不出手啊……”
“怎么样?想好了?”
不知何时,齐休已收了功,正笑眯眯看着自己。
“呃,弟子愚钝眼下只想到两件事。”
“哦,说说看。”
“其一,修真资源被顶级势力垄断,弱小门派想要强大极为困难,只有想办法突破那层天花板,才能更进一步;其二,楚秦门若想复兴,一要有人,二要有钱,眼下我能想到快速积聚财富的办法只有贩卖【欢喜丹】。”
“不错,你有这样的认识,我很欣慰。特别是第一点,你都让我感到有些惊喜。”
杨寒没想到能得到他这么高的评价,真是受宠若惊。不过他倒不以为元婴修士的见解会和自己一个水平,将头低低垂下,等待他的训示。
“我结婴后,才知门派覆灭,弟子死难,当时我悔痛交加,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报仇!我在白山呆了一段时间,杀了一些人。咳,我争斗本事不强,实在没有斩杀同阶的能力。后来我渐渐发现,我心中的一些信仰,已经彻底崩塌了。”
杨寒抬起头,看着对面还没自己魁伟,却像神一样的男人,实在想不出他心中会是怎样的信仰?
“所以,之后几十年,我只做了两件事:走和想。”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