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顿厂因为员工少,没有办自己的饭堂,员工都在工业区的饭堂吃饭。
整个前进工业区有几十间工厂,有几千名员工,工业区饭堂大得出奇,能容纳上千人同时就餐,如果能成为它的供应商,对叶丽的生意必然有大帮助。
工业区饭堂属承包经营,老板是个姓朱的胖子,我跟朱胖子不熟,递不上话。
谁能递上话?
物管办刘经理。
工业区饭堂经营起来无风险,油水大,这谁都知道,朱胖子有能耐承包,自然在工业区上层有关系,但县官不如现管,刘经理正好管他。
我谢绝了吴总的留饭,匆匆往回赶。我要请刘经理吃饭,请他给朱胖子递话。
工业区的工厂基本上12点下班,大批员工潮水般涌进饭堂,就在12点之后了,刘经理他们物管办的开饭时间是11点半,刚好在大队人马赶到之前。
离开吴总的厂子,已经11点半,我赶紧给刘经理打电话:“经理大人,吃了没?”
他说:“正要去。老板大人什么指示?”
我说:“想跟经理大人一起吃个饭,不知赏不赏光?”
他说:“求之不得!时间,地点?”
我说:“半个小时后,南海渔村。这样吧,你先去,要个小包,把菜点好。”
等我赶到,菜将将上来。
刘经理说:“老板大人,最近挺忙啊,厂里见不着你的人。”
我说:“瞎忙。”
他说:“瞎忙好啊,只要能赚到钱。”
我说:“都是忙别人的事,友情出演,不赚钱。”
他说:“怪不得老谭总在我面前夸你,说你这人仗义。”
我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最近厂里有活关照他,可不就说好话嘛。刘经理,你要能关照我,我也天天夸你。”
他笑:“刘老板,我就知道这饭不能白吃,肯定有事求我。”
我说:“就是找个地方说话。”
他说:“今天这饭我来埋单。”
我说:“千万别,没这道理!”
他说:“刘老板,巧了,我正好也有事求你,本来想晚几天跟你说,趁今个,就说了吧。”
原来,刘经理的小舅子夏天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准备过来打工,刘经理想把小舅子塞我厂里,“刘老板,”他说,“我要让他进工业区当保安,分分钟的事;就是进派出所当协警,也不难,无非给表舅递个话,再送上一条烟两瓶酒。这话不算吹牛吧?”
我说:“不算吹牛,你有这实力!”
他说:“当保安,或是当协警,起薪比在你那儿还高,我为什么让他进你那儿,知道其中的意思不?”
我说:“不知道!”
他说:“要是年纪大也就罢了,当个保安,当个协警,挣点小钱,混混日子;年纪轻轻的干这个没意思,几年下来,除了打人骂人吓唬人,啥都学不会。还是学技术踏实,有发展前途!”
我说:“刘经理,既然你是这个想法,我全力支持,这小孩我要。”
他说:“小孩还在家里,过完国庆才来;来以后,我让他找你。”
我说:“没问题,让他来吧。”
刘经理端起酒杯,说:“千言万语都在酒中,来,走一个!”
放下酒杯,我说:“刘经理,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哪句话?”
他说:“我讲话没水平,还能让老板大人欣赏?”
我说:“你那句讲得就挺好,‘一笔写不出俩刘’,我最欣赏。”
刘经理哈哈大笑,说:“刘老板,说吧,找我啥事?”
我说:“打算销点山货给饭堂的朱老板,但我跟他不熟,说不上话,想让经理大人你,在中间递个话。”
他说:“什么山货?”
我说:“木耳蘑菇,还有其它一些,都是绿色无污染无公害有机产品。”三九中文网
他说:“刘老板,我想不通,你堂堂一个开工厂的大老板,怎么会赚这些小钱?”
我说:“刘经理,你不知道,这是帮女朋友的忙,我不赚钱――想赚钱,还不如去打两圈麻将,手气好,可比这赚得多。女朋友开了一家专售山货的网店,除了木耳蘑菇,还有鹿茸人参――回头我给你拿点鹿茸,那玩意,谁用谁知道。”
他说:“怪不得,我觉着你大老板不可能赚这小钱。”
我说:“女朋友搞事业,咱得支持,她赚钱是一方面,最主要是有事干,不会烦你。”
他说:“有道理,不像我那女人,闲在家里,天天找碴。哎,刘老板,鹿茸真有那么神吗?”
我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改天我去女朋友那儿拿点给你尝尝。”
刘经理嘴巴咧到耳根了,说:“那敢情好,那敢情好。”
我说:“朱老板那儿,就麻烦你了。”
他说:“找我算找对人了。别看朱胖子成天鼻孔朝天,谁都看不起,但我的面子,哼哼,他不能不给。”
我说:“就知道工业区没你刘大经理摆不平的事,不找你找谁!来,走一个!”
刘经理开始掏心窝子:“这个朱胖子,知道他底细吗?”
我摇摇头:“不知道。”
他说:“朱胖子还有俩兄弟,个个都是胖子,咱们工业区的这个朱胖子是老大,朱大胖,还有朱二胖跟朱三胖,也是吃这一路的。”
我一时糊涂,说:“吃哪一路?”
他说:“包饭堂呐,就吃这一路。说起来,这朱家三兄弟也算有能耐。。”
这朱大胖原本是个卖菜的,连个正经摊位都没有,就蹲在市场旁边卖,赶上下雨,淋得跟落汤鸡似的。有个小餐馆的老板见他老实,秤上不作假,就让他送菜;后来,餐馆老板回老家,把餐馆转给了他。
这样,朱大胖就由餐馆供应商变成餐馆老板。后来,一个常去他餐馆吃饭的工厂老板,见他饭菜味道不错,人也灵活,就问他愿不愿意承包厂里饭堂,朱大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朱大胖为啥答应得这么爽快,因为小餐馆经营起来费神呐,光厨师就得好几千打发,饭堂就不用。
这样,朱大胖又由餐馆老板变成了饭堂老板。后来,那个工厂垮了,朱大胖却摸出了门道,手上也有钱了,就砸钱找关系,把前进工业区的饭堂包下来了。
工业区饭堂比小工厂饭堂可大多了,这样,人手就不够用了,朱大胖把他兄弟朱二胖朱三胖从老家叫过来帮忙。要说这朱大胖,对兄弟也真够意思,自己这边稳住后,又砸钱找关系,先后给二胖三胖包了饭堂。
如今这朱家三兄弟,各自霸住一个工业区,互为犄角,互相支援,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老家村里被他三兄弟拉扯过来上百人,卖菜的卖菜,掌勺的掌勺,端盘子的端盘子,都指这三个胖子吃饭呢。
“所以说,刘老板,只要这朱大胖收了你的货,就等于朱二胖朱三胖都收了你的货,你女朋友就只管等着数钱吧。”
一拖二!抓住一个等于抓住三个!刘经理把这层关系一解,我格外重视起来,说:“大经理,这个忙你一定得帮!”
刘经理说:“那是肯定,一笔写不出俩刘嘛。但是。。”说到这儿不说了,似乎故意吊我的胃口。
我说:“我的大经理,赶紧说吧,可急死我了。”如此夸张,一半是满足刘经理的情感需求,一般是真心急。
刘经理说:“但是有一个前提,就是你的货不能贵。你想啊,这朱大胖是卖菜的出身,卖菜的是干啥的,就是一毛两毛三毛五毛的赚差价。所以说,他这人对价格最敏感,你要是比别人贵,他肯定不要。反过来,你不比别人贵,你比别人便宜那么一点点,”说到这里,刘经理指指自己的脸,“我再在中间说和说和,他朱大胖顺水人情总会做吧。”
言之有理!
我说:“货是直接从乡亲手里采购的,省去了很多中间环节,这个应该能做到。”
刘经理说:“妥了,剩下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我说:“能不能这两天要货?”
他说:“明天放假,工业区没人吃饭,饭堂就留几个人值班,朱大胖包括手下管事的都休息了。明天恐怕不成。这样吧,你4号把样品拿过来,附上报价,我带你去找朱大胖。”
我端起酒杯:“就这样说了。来,走一个!”
吃完中饭,回到厂里布置一下放假的事情,我又匆匆走了。要去叶丽那里,把整改意见告诉她。
见到叶丽,我吓了一跳,她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下巴尖得能戳死人。
我说:“叶老板,用得着这么玩命吗?”
她笑笑,没说话。
我说:“你从老家回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子,那时候丰满多了。”
她说:“在老家有现成的饭吃,现在光啃面包来着。”
我说:“赶紧地,把脸洗洗――也不照照镜子,看你那张花猫脸,能把人吓死――我带你出去吃饭。”
她说:“这不早不晚的,吃哪门子饭,等我清完这些货再去。”自己干也就罢了,还看不得我闲,“好你个猪头,老娘累死累活的,你就袖手旁观是吧?”
只好卷起袖子,和她一块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