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入朝(1 / 1)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白昼越发长了,气温一点一点上升,虫鸣声也响了起来,夏天到了。到了五月份,朝廷下了一道旨意,禁天下屠杀牲畜,李裹儿就也吃不到喜爱的羊羔肉了。不过这事很快就被另一件事掩盖了过去,李重润全家终于离开了驿馆。这一次,朝廷按照诸侯王进京朝见的规格,正式接待了庐陵王。

定鼎门外,礼乐齐响,旗帜飘扬,一些在京官员也自发在此恭迎李哲的车驾。午时,庐陵王的车驾终于在朝廷骁卫的护卫下到了。这一次,李重润没再骑马,而是换上了从省服,坐着马车随在父亲车驾之后。他端坐在车中,目光侧视,可以看到城门外那些候着的官员,乌压压的一大片,他想来天下人心里还是思唐的。只是这些人都是四品以下的官员,他们控制不了局势,只能代表些许人心。定鼎门后的天门道上,那些原本在此吆喝的生意人这时也不见了,道路两旁除了卫士就是一些洛阳的百姓,不知是自发还是有人组织的。

过了三座石桥后,队伍这一次并未去上阳宫,而是经瑞门进入了洛阳皇城,又过应天门,最后到了洛阳宫城内的明堂前。

明堂始建于唐垂拱三年春,武则天下旨拆除洛阳宫之正殿乾元殿,在其地修建,历约一年,明堂成。可在武则天证圣元年,武则天称帝后的第五年,武则天的面首薛怀义失宠后放火烧了明堂身边的天堂。然而由于明堂离天堂过近延及明堂,至清晨,二堂具毁。三月,武则天又下诏造明堂、天堂。又铸铜为九州鼎及十二神,皆高一丈,安置在各自的方位,至天册万岁二年三月,新明堂落成。由于这次新修的明堂贡奉的是武氏族人,故为武周明堂,又号曰“通天宫”。

明堂共三层,底层为四方形,四面各施一色,分别代表春夏秋冬四季,用为布政;中层十二面效法一天中十二个时辰,为祭祀之所;上层二十四面象征一年中二十四个节气;顶层为圆形,四周环绕九龙雕塑。中间有周长十五米左右的巨型木柱,上下通贯,故此又名为万象神宫。

这里是武周朝的象征,凡祭祀、朝会、庆赏、选士等大礼典均在此举行,故而这一次庐陵王还朝,武则天将朝见之所安排在了这里。

李重润跟随在父亲身后,经象征天上星斗之数的二十八台阶,由明堂正门而入。一条镶金红毯从这正门处,一直铺到了尽头。朝廷四品以上的官员,此时都立于明堂中,分列于红丝地毯两旁,李重润在父亲身后亦步亦趋的走了进去。

到了堂中,李重润已经可以看清尽头那金椅上坐着的帝王,武则天今日的装扮又与之前那次又有不同。

此时,她外披一件黑底黼领玄衣,绣有日、月、星、龙、山、华虫、火、宗彝八章,袖口、衣领又有升龙的章纹,内穿白纱中单;玄衣下是一件缨色长裙,上有藻、粉米、黼、黻四章纹。腰束一条艳红革带,挂有佩、绶,脚踩赤舄金饰赤舄。武则天满头华发高高盘起,头戴金饰黑色冠冕,垂白玉珠串十二旒,一支白玉凤钗穿期间,两颗黄绵所制的小球垂耳旁,以示不欲妄听是非。

“庐陵王李哲及其子李重润,上前。”

李重润闻听堂中一官员所言,随着父亲又上前几步,跪下拜道:“臣庐陵王之子李重润,拜见天丹金轮圣神皇帝。”

“天丹金轮圣神皇帝制令,庐陵王李哲乃朕之子,代天镇守一方,劳苦功高,招其还朝随侍左右,赏黄金千两,珍珠十斛,锦缎三百匹,赐庐陵王正妃及诸子女神都居住,元圣元年,五月,二十一日。”中书舍人陆余庆说完,合上了手中的圣旨,又道,“宣旨毕,庐陵王李哲与子李重润上前谢恩。”

李重润便随着父亲又上前到了御座前,跪了下来:“庐陵王之子李重润叩谢天丹金轮圣神皇帝隆恩,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之后,武则天微微一抬手,那陆余庆见了,又言道:“礼毕,庐陵王李哲及其子李重润退下。”

闻声,李重润就随父亲退了下去,走入了朝臣之中。接着,陆余庆又言道:“陛下宣魏王武承嗣之子淮阳王武延秀入殿觐见。”

朝会过后,武则天将李哲宣进了太初宫,李重润一时成了孤家寡人。他出了明堂,走在这偌大的皇城里,心中有些感概。这时,他听到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李家表兄,且等等。”

李重润闻言转过身看去,这人他认识,正是一个多月前见过的那个纨绔少年——武崇训。武崇训此时着一件绛色纱罗袍服,头戴秋白远游冠,足着舄,腰带下挂着一枚佩山玄玉,显得贵气十足。

李重润此时没有王爵在身,衣着自然较武崇训要低了几等,可他天生尊贵,贵胄之气丝毫不弱。且他常年习武,眉宇间英气逼人,武崇训相比之下,就显得过于暗弱了。而在武崇训身旁另有一人,这人穿着打扮与武崇训极其相似,也是十分的华贵,相貌上,这人似乎与武崇训有几分相似,年纪看起来较武崇训要长些。

见了这二人,李重润拱手道:“原来是高阳郡王,不知唤在下所谓何事?”按血缘,武崇训是李重润的表弟,可李重润此时对这个表弟却没有多少好感。

武崇训与他身边那人一起还了一礼,接着李重润就听他说道:“表兄何必如此,依你的身份,封王是迟早的,我们还是照家里的称呼吧,这样亲近些。”见他如此客气,李重润笑了笑,看来这人的纨绔也是分人的。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李重润应承下武崇训后,看向另一人问道,“不知尊驾如何称呼?”

“在下武延基,魏王之子。”

听闻这人的名字,李重润脑中浮现出了一幕,是那梦里他如今不多的记忆。又看了看面前这人,他终于回忆了起来,这就是那梦中妹妹李仙蕙夫君,自己黄泉路上的朋友。见李重润沉默不语,武崇训与武延基皆不知其意。最后,还是年纪最小的武崇训打破了这份安静:“表兄初来神都,想必有许多不习惯的地方。如今,庐陵王王叔被陛下诏进了宫里,表兄想必一时也没有去处。不如让在下与族兄陪表兄游一游这洛阳宫,如何?”

李重润听了回过神来,想了下还是拒绝了:“承蒙好意,只是在下一不奉诏,二无许可,实不敢擅入禁宫。”

“表兄,过于担忧了,这门禁之事确实是有的。可那是对外人,表兄是陛下的亲皇孙,自然不在这门禁之中。”武崇训说着走了过来,到李重润近前轻声道:“表兄久居于外,于宫中之事恐怕还不甚清楚。在这宫里美女如云,且取自天下,既有北地的美艳多情,又有江南的清丽娇柔,个中滋味可是不同阿,表兄不想试一试?”

李重润闻言,眉头紧皱,如此大不敬之言,此人居然说的如此轻松。他想来,这窃玉偷香、珠胎暗结之事,这武崇训恐怕已经做过很多次了,并已到了可以公然宣示的地步。这里固然有皇帝是女人的原因,可其中纲常败坏之意更是昭然若揭。李重润的心里极不好受,可还是强忍着将眉头舒展了开来。

“武家兄弟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李重润说着拱了拱手,“只是今日是在下的父王入朝之日,在下的全家又是刚刚返京,家里诸事还须打理。如今在下的母妃尚在府中,我恐事有不顺,还是想着回去看一看。”

“既然表兄家中有事,那在下就不打扰了,那来日再会,告辞。”武崇训见他托词拒绝,点点头,便拱手拜别了。

李重润也还了一礼,就与这二人侧身而过。走远了几步,他又停住身子,望着朝上阳宫而去的武氏兄弟。他不是在看武崇训,而是在看刚才少言寡语的武延基,那梦中的朋友,如今似成了路人。

看了几眼后,李重润收回了目光,继续朝皇城外而去,他心里想着:若做不得友人,路人也罢,只是莫要成了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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