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陵王李哲继位前,原本封为英王,在这神都洛阳也是有府邸的。只是因多年贬居房州,这英王府要就破败了。如今武则天召李哲还朝,英王府也随之焕然一新,如今又成李重润一家在洛阳的居所。只是这本是亲王府邸,李哲如今的爵位并不相符,这一点朝中众人自然也看出来了。可武则天不说,朝里的宰相不言,这些朝官们自然也不会多嘴。
李重润随父入朝拜见皇帝之时,他的母亲韦氏就带着李哲其他的子女住进了这英王府。而现在李重润到了这英王府前,却发现这门外,已经停了一华贵马车,马车周围还有一队护卫。见到这一幕,李重润嘴角微翘,想来这王府经历了十数年的衰败,今日终于是有客上门了,而且来的还是一位贵客。果然,进府唤来仆人一问,李重润知道是自己的姑姑——太平公主到了。想一下,他还是先回了卧房中换了常服,才又去了母亲的那边。
韦氏与太平公主早就相识,这对姑嫂一年内先后成婚,相同的境遇,让两人在少时就成了好友。只是后来,韦氏随李哲远去房州,就断了音讯。这多年后再见,自然是有许多相思之情要叙的。
李重润随着侍女到了韦氏的花厅外,就听到里面母亲和姑姑的谈话之声。那领着他来此的侍女本欲进门禀告,可李重润却将她拦住了:“你先进去,待王妃与公主说完事情后,再行禀告。”
那侍女听了吩咐,轻声应了句,便一个人走了进去。
屋里说的都是妇人之言,李重润不懂便不想现在就进去,免得应对有错,徒增尴尬。站在房外的廊上,他手撑栏杆,看着这院中的美景。这英王府里的景致自然是好的,而韦氏选的这一院落,又是这之中最好的那一个。
如今朝见之事已毕,李重润心里安了许多,如今借着这份难得的安静,他又靠着墙壁坐下闭眼休息,最后竟睡了过去。
房中的叙谈之声仍在继续,那侍女恐李重润等的急了,寻着个机会还是禀告了。
“禀王妃,公主,世子已到门外,正候着召见。”
韦氏闻言,觉着奇怪:“既是世子来了,为何不早早报之,反倒拖到此时才言?”
那侍女听出韦氏话里责备之意,连忙解释道:“王妃,非是奴婢擅作主张,是世子吩咐奴婢的。世子担心扰了王妃与公主的雅兴,着奴婢寻一时机再作禀告。可奴婢怕世子如今等得急了,就如实说了。”
她说的本是实情,可韦氏听了仍是不悦:“照你所说,是本王妃话多了?”
“王妃,打死奴婢,奴婢也不敢这样想阿,实在是……”
后半句话,这侍女没敢说了,人早就跪在了地上。
韦氏瞪了她一眼,看向了身边的太平公主道:“这些奴婢久在乡野,少了调教,如今是话也不会说了。太平,你切莫动怒。”
“姐姐,说的哪里话,我怎会如此小气。”太平公主自然不会为了这小事而耿耿于怀,笑着就把这事掩了过去,“姐姐,还是将照儿先唤进来吧,他恐怕真等急了。”
“妹妹,说的是。”韦氏回了一个笑容,转头吩咐了一句,“还不快去请世子进来。”
她身边一侍女答应着就出去了,可她很快又回来了。
韦氏见儿子未随她来,心中又有不快:“怎么了?”
“回王妃,世子许是累了在外面睡着了,奴婢不敢打扰。”
听了这侍女的禀告,韦氏笑了:“妹妹,看来这孩子还真是等急了。”
“今日朝会事多,照儿怕真是累了,只是近日里暑气来了,姐姐还是让他先进屋吧。”太平公主话里透着对李重润的怜爱之意,韦氏听了十分的舒服。
“你速速将世子唤醒,让他进屋来。”
韦氏一吩咐,那侍女又急急退了出去。到了李重润身边,她蹲下身,轻轻晃了几晃。
李重润本就睡的浅,一下就醒了,看着面前的侍女,问道:“出何事了?”
“回世子,并非是有事,是王妃与公主请殿下进屋。”
李重润听罢,直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乱了的衣装后,便随着这侍女走了过去。
“王妃,公主,世子到了。”
待那侍女先行禀告后,李重润才走进了这门口。韦氏与太平公主都坐于月牙凳上,两人都是姿色艳丽的女人,如今又都身着华服,颇有些争奇斗艳之意。
“孩儿李重润,拜见母亲。”李重润对着母亲先行一礼后,又对着太平公主道,“侄儿李重润,见过太平姑姑。”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拘礼了,你太平姑姑也不是外人,你到底是怕什么?”
见母亲垂询,李重润恭敬答道:“回母亲,非是孩儿害怕,只是担心搅扰了母亲与姑姑。况且孩儿也没有急事,在外候着也是无妨的。”
“罢了,你总是这样,你父亲呢?”
韦氏对这个懂事儿子,既满意又有一些遗憾,似乎面对这个儿子的时候,她总是少了一些做母亲的感觉。见母亲问及父亲,李重润又答道:“回母亲,父亲随陛下入宫了,孩儿就先行回来了。”
“哦。”
韦氏点点头,未在说些什么。见母亲不再问了,李重润便开口道:“母亲,这婢女犯了何事,母亲要罚她跪在此地。”李重润进了屋就注意到了跪在一旁的那侍女,他看清这侍女就是送自己来此的那人,觉着奇怪,故有此一问。
韦氏本有些忘了那侍女,听李重润提及,就笑道:“也不是什么大错,只是欠了些管教罢了,怎么孩儿怜惜了?”随着李重润渐渐长大,韦氏便安排些侍女入他房中,只是李重润一直没碰过这些女子,韦氏对这事着实有些苦恼。如今有了一个由头,她便打趣着儿子。
李重润听后想了下,这侍女进房中左右不过一个时辰,这错处也许还是为了自己。思及此处,他看了过去,那侍女竟也偷偷看了他一眼,不过对视一下,这女子又闪躲开了。
不过这一眼,李重润还是看到了求助之意,他便开口道:“既非大错,孩儿还请母亲饶恕于她。”
见儿子开了口,韦氏自然不会为了这些许小事拂了儿子:“罢了,既然世子替你求了情,你就起来吧。”
那侍女一听,连忙对着韦氏磕头道:“婢女谢王妃饶恕之恩。”
“还是这么不懂规矩。”韦氏说着笑了一下,提点道,“是世子求了情,你该谢他。”
那侍女一听,连忙挪动身子,对着李重润又拜道:“婢女多谢世子。”
“照儿,这女子之前也是替你着想,才犯了错,说来与你也是有情的。如今你为她开了口,这坏事也成了好事,母亲就将这女子赏于你了。”说着,韦氏侧首对着跪在身边的那侍女道,“绿竹,你也听了,今日起,你就去世子房中侍奉世子,明白了吗?”
那侍女连忙拜道:“回王妃,婢女明白了。”
“嗯,起来吧。”
韦氏满意的点点头,就让她起来。这侍女谢恩后就直起身,只是低头不敢示人。李重润见母亲说定了这事,也不想违逆母亲,沉默着应承了下来。太平公主一直在旁默默看着,见这出戏终于结束了,她才开口道:“姐姐,果然是好手段,三言两句就将坏事变成了好事,妹妹我可是佩服不已。”
韦氏给她夸得也十分得意,笑道:“让妹妹见笑了,如今天色也晚了,妹妹不如留下来陪陪姐姐。”
太平公主思虑片刻,还是婉言谢绝了:“姐姐,驸马尚在家中等着妹妹,不如待日后,我与驸马一并来府上拜见王兄与姐姐,到时候免不了还是要叨扰姐姐的。”
“如此也好,既然驸马还在等着,那我就不留你了,照儿替我送送你姑姑。”
韦氏知道太平公主今日还是想见一见丈夫的,只是听了儿子所言,才有了去意。如今听了太平公主的托词,她也没有强留,不过她是妇人不好抛头露面,便让儿子出面相送。
李重润便依母亲的话,一路将姑姑送出了府门。见公主出来了,那些候着的侍卫就将马车移了过来。这四马之乘极其奢华大气,太平公主一人是上不去的,便有人送来了脚踏,接着又有一侍女过来搀扶。
可太平公主却未接那侍女伸来的手,反而是转头看向了李重润:“照儿,过来扶下姑姑。”
李重润本站在马车旁数步,闻言想了下还是过去替了那侍女。太平公主的芊芊玉手,青葱一般,细腻无比,李重润握着仿若无骨。接着力,太平公主终上了马车,随后她就坐进了车厢内。
李重润本想退开,可太平公主却在这时言道:“照儿,你怕姑姑吗?”
“姑姑,为何如此说?”李重润说完,思索着,他不觉得自己何处做得不妥,惹得太平公主会这样想。
“没有吗?”太平公主看着侄儿,笑着,“那姑姑为何觉得你,有些怕与姑姑亲近呢?”
李重润从太平公主的话里听出了幽幽责备之意,忙推开一步,拜了一拜后,恭声道:“姑姑是父王的妹妹,侄儿与姑姑是一条血脉,不敢有半点不敬之意。只是朝廷有礼制,侄儿在其中,不得不依礼行事,若因此惹得姑姑不悦,那是侄儿的错,请姑姑原谅。”
说完,李重润又拜了一拜。
望着这个持节守礼的侄子,太平公主心中有了异样:“你果然与旁人不同。”
李重润不知姑姑此话何意,不过他想说的已经说完了,再多言也无益。太平公主接着道:“你过来。”
李重润依言走近,接着就听到姑姑继续言道:“那日在驿馆,我见你辕门习射,知你定然是极喜弓的。正巧我那里有太宗爷爷留下的几张,你得了空,就过来挑一张,算是姑姑于你的见面礼。”
李重润听了这话,知道这姑姑确实有意与自己亲近,刚才之言,可能真是因自己平日的做派,起了疑惑。如今,便不忍再拂逆,便应道:“姑姑有此美意,侄儿就受了,改日一定登门拜见姑姑。”
太平公主见他答应了,面露喜色,她本就是一个艳丽夺目之人,这一笑更是让人看得心旷神怡。
“好,那姑姑就在府中等你,你可一定要来。”
望着姑姑的车驾离开,李重润心里有了些想法:君子卓尔不群,可自己终究是做不得君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