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日高绢子送到家门口之后,北野真彦一刻不停地赶回了公园,深怕回得晚了被自己的父亲责骂,然而他钻进卡车却并没有发现父亲的身影,“真治,平时父亲这时候不是已经回来了么,今天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估计又去哪儿喝酒了吧。”北野真治拿着雕刻刀,专心致志地加工着手里的皮耶罗木偶,他总觉得这木偶欠缺了亿点细节,所以经常拿在手里把玩,来了灵感就动刀子做些修改,“有时候真希望他出点意外赶紧死掉,这样也许我们兄妹三人的生活要比现在轻松很多。”
看着兄长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北野真彦反而却觉得大哥并不是随口说说,是真心那么认为,“真治,你快别这么说,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养育着我们的父亲,被他听到了绝对是要揍你一顿的。”
“呵,你可别告诉我你没这么想过,再说养着你们的难道不是我吗?”北野真治已经二十岁了却依旧在念高三,这并不是因为他的学习跟不上,而是因为被迫去表演木偶戏而错过了两次重要的考试。父亲如今喝酒喝坏了脑子,记忆力已经远不如从前了,连那些经典剧目的台词都念得结结巴巴,所以表演的重任不得不由他来分担,再加上木偶都是他自己雕刻的,说是他养着弟弟妹妹一点都不夸张。
“唉。”北野真彦叹了一口气,大哥确实为他们付出了太多。
两人沉默着干着各自的事情,直到外面有了响动才掀开帘子,往下一看果然是父亲和妹妹回来了。因为妹妹真奈美长得很漂亮,柔柔弱弱惹人怜惜,所以经常被父亲带去表演的地方帮忙,这样可以多招徕一些顾客,见到两位兄长后她抬起细弱的胳膊,“这是晚餐,你们下来吃吧。”
“哼,就知道吃,笨手笨脚的一点忙都帮不上,怎么好意思天天白吃白喝。”北野英雄跟自己的名字一点边都沾不上,只是个头发凌乱邋里邋遢的中年大叔,他的脸庞很是英俊,不然也生不出两个帅气的儿子,可通红的酒糟鼻却破坏了整张脸的平衡,“就因为你小子不干活,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知道吗?”
北野真彦一听就知道这是在说他而不是在说哥哥,毕竟北野真治是家里的顶梁柱,而他只是条浪费粮食的寄生虫。虽然他也很想帮哥哥多分担一点压力,可表演木偶戏又不是有手就行,在这方面他实在没有半点天赋,只要一拿上手板整个胳膊都会发僵,而光凭意念显然没办法控制人偶。
“既然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那您就不要再买酒喝了。”人住在卡车里,车停在公园中,这种情况肯定不好开火做饭,所以一家人几乎每天都靠吃便利店里快过赏味期限的打折便当过活,下馆子是一年也未必有几次的奢侈行为。木偶剧表演的收入其实不差,只是父亲酗酒还欠债,才让一家人过得这么惨。
“啪!”北野英雄一巴掌呼在儿子脸上,就这样还不解气,怒气冲冲地揪着北野真彦的衣服想继续动手,“你算什么东西,居然还教训起老子来了,要不是为了给你这个拖油瓶治病老子会去借高利贷吗?你总以为你妈是因为我才跑的,却没想过她其实是受够了你这个混账累赘吗……”
北野真治一看弟弟被揍赶紧冲过去阻拦,用力将父亲架住,“爸,别动手,你这样会把真彦打出问题来的。”
“你放开我,我不动手。”北野英雄用力挣脱出长子的胳膊,喘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却依然怒气冲冲地瞪着次子,这目光不像在看自己的儿子倒像在看自己的生死仇敌,“有时候我真希望你那时直接病死,这样我跟你哥哥还有妹妹兴许能活得更加轻松一点,真治,你可别告诉我你没这么想过。”
北野真彦曾经突发急性脑损伤,需要大量的金钱来手术治疗,由于当时的尼本还没有儿童医疗费全免的政策,所以北野英雄不得不卖掉了祖传的剧场,甚至还去借了高利贷来为儿子看病。原本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就因为孩子一场病彻底毁了,百年家业一朝不复,妻子不声不响地跟别人跑了,留下的三个孩子最小的还在襁褓中。不管是否有酗酒的恶习,性格是否恶劣暴躁,北野英雄都尽到了一个父亲的责任。
北野真治当时已经很懂事了,对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有着极为深刻的记忆,所以一时间沉默了下来,而北野真奈美看父亲和哥哥闹了起来,什么也不明白同时什么也做不到,只是坐下大哭。
“该死。”北野英雄摸遍了口袋却没找到打火机,想要抽烟都抽不成,于是暴脾气又上来了,看什么都不顺眼,“真治你也是,整天就知道摆弄这个破木偶,还给他起了个名字,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做几个表演用的木偶,多排两出木偶剧,我这就去把这破东西丢掉,省得你整天浪费时间。”
准备去公园边上的便利店买打火机的北野英雄顺手拎起了被儿子起名为皮耶罗的木偶,准备在路上扔进垃圾桶,却没发现他的身后儿子正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嘴里还喃喃地念叨着,“也许哥哥说的是对的。”
兄妹三人吃着廉价的打折便当,没一个人说话,直到吃完了又把垃圾收集起来,才发觉父亲去了好久都没回来。北野真奈美不禁有些担心,“他喝了不少酒,去了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该不会是在哪儿摔倒了吧?”
“真奈美你拿上袋子,我跟一起你去丢垃圾,顺便找找看他人在哪里。”北野真治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他的父亲虽然有酗酒的毛病,可因为兜里没钱的关系,从来都是买廉价的酒回公园这里喝,根本不可能跑去小酒馆之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