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公园的小路上被晚风一吹,北野英雄的酒就醒的差不多了,他之前说的那些不过只是气话而已。虽然确实因为次子真彦而受了许多磨难,但那些事只能说是天意弄人,又不是孩子的错,如果不爱孩子他又怎么会倾自己所有给孩子看病,单单“责任”二字是没法诠释这份爱的。
走进公园旁边的全家便利店,北野英雄闻到了很浓的关东煮汤汁的味道,全家卖的关东煮在尼本比一些专门店都要有人气,不仅有原味的还有咖喱和辣味的。他记得孩子小的时候似乎很爱吃这个,只是长大之后懂事了很多,就再也没提过喜欢的东西,都是他买什么回去就吃什么。
口袋里的钱都是今天表演所得,不算多也不算少,北野英雄抿着嘴唇在玻璃展示柜前站了一会儿,还是掏出了两张千元面额的,“一个防风打火机,还有一个炸鸡块,关东煮的话给我大根和豆腐,还有这个鱼糕和竹轮。”
“怎么今天买了下酒菜却不买酒的?”便利店的收银员是个中年妇女,小樽这样的城市年轻人大多去近畿地区闯荡了,留下的都是些中老年人,由于住在公园里常来这边买东西,她跟这个看上去挺帅气的同龄人已经相当熟悉了。
“这些是买给孩子吃的,而且我也准备戒酒了。”北野英雄摇摇头,笑着说道。
“戒酒好,喝太多对身体不好的。”收银员麻利地把东西都装好,递过去之后指了指被北野英雄夹在胳肢窝下的人偶,“怎么出来还带着个人偶?”
“哈哈哈,这人偶模样挺古怪的吧,是真治……就是我长子随手做来玩的,他这家伙手艺不错,就是不肯踏踏实实地做事。”北野英雄当面总喜欢板着面孔,在外面提起自己长子从来都是一脸骄傲,他其实并不准备把这木偶丢掉,待会儿还是会待会去的……也许这就是昭和男儿吧,“明天见了,我得快点回去,不然这关东煮放凉就不好吃了。”
“您慢走。”中年的女收银员微微欠身。
“叮呤。”北野英雄推门离开了便利店,一边走着一边想摸出烟来叼在嘴上,可他忘了自己的胳肢窝下还夹着儿子做的木偶,吧嗒一下掉在了路上。东西掉在地上,当然是伸手去捡了,可他没注意到侧面一辆速度奇快的摩托车蹿了出来。
北野真治和北野真奈美找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了闪烁的警灯和围观的人群,他们好不容易挤进去才发现那一具已经发冷的尸体,正是自己的父亲。
骑着摩托车的是小樽市本地一家中型企业社长的儿子,平时特别喜欢飚车,而且因为多次违章早已经被吊销了驾照。按照尼本的法律这是要坐好几年牢的,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免受牢狱之灾,这家公司的社长花了一大笔钱来私了,希望北野真治不要起诉,这样才能有更大的操作空间。
在好处和正义之间北野真治选择了好处,不是他不想让害死父亲的人付出代价,可生活中总是有着太多现实的问题逼迫他做出违心的选择。他一直希望弟弟和妹妹能上大学,走他所身处的泥潭,而他靠表演木偶剧十几年也未必能攒出大学的学费来,这笔钱是他所没法拒绝的。
北野真治虽然已经满二十岁又拿了一大笔钱,可他却不认为自己抚养弟弟妹妹是个明智的选择,因为他毕竟只是哥哥而不是父亲。还好嫁到东京那边的姑妈回来参加了葬礼,并且把弟弟跟妹妹都带去东京了,在那里他们能有新的生活,至于念大学的钱,他会一直帮弟弟妹妹存着的。
卡车卖了,木偶也卖了,属于北野家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但北野真治最终还是把名为皮耶罗的木偶留了下来。父亲被撞飞出去依然死死抓着这个木偶,显然是因为对他这个长子有着无法割舍的爱,他在这个木偶上寄托了对父亲的思念。
五年之后的夏天,即将升入大四的北野真彦准备开始找工作了,虽然他是东大的在校学生,可这年头名校生也未必就会被人高看一眼,跑了几家公司之后他始终没有得到任何让他去实习的通知,于是便找到了刚放暑假的妹妹,“真奈美,我准备去札幌找大哥聊聊,你要一起过去玩玩吗?”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我已经好久没见过大哥了,早就想他了。”北野真奈美的眼睛一亮,她们上一次回北海道还是三年前,而那是为了去参加大哥的婚礼。当年大哥离开小樽去了札幌,利用手上的钱做起了买卖,没想到生意特别顺利搞得越来越大,他还成为了札幌有名的企业家,并且到了某位资产家千金的青睐,认识了仅仅两个月后就结婚了,她至今记得那夸张的排场。
“那就收拾东西吧,我们明天就过去,反正你现在放暑假了也没什么事情做。”都说长兄如父,自己的学费一直都是大哥在支付,每个月还能收到不少零花钱,所以在这事关自己未来的重要阶段,北野真彦肯定要找大哥商量,听听对方的意见。
“好嘢,札幌的天气可比东京好多了,这里不开空调连觉都睡不着。”北野真奈美兴奋地举起了拳头,然后乐颠颠地去自己房间收拾行李去了。即便这三年没跟大哥见过面,可总能收到对方寄来的礼物,年末的压岁钱也给得很多,在她心里大哥可能还比住在一起的二哥更加亲近些。
娘家旧名北野英文,现在随夫姓改叫田村英文的姑妈从厨房探出头来,“真彦,你们要去札幌玩几天?”
“我去跟哥哥商量工作的事情,肯定不会太久的,最多一个星期就回来了。”北野真彦随口回答道。
“那帮我跟真治问好,还有,回来的时候记得帮我带几盒白色恋人。”田村英文呵呵笑了起来,她跟丈夫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还早早嫁出去了,这几年一直把侄子当场亲儿子看待的。
第二天,走进了新干线车厢的北野真彦正对着车票找位置,结果一低头居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日高绢子?”
“北野同学,没想到你居然也在东京。”日高绢子也认出了他,眼睛亮闪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