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当年口口声声唤自己作“张大叔”的小家伙被人追杀,张乾自然不会不管。
尽管他如今伤势未愈,一身实力十不存一,但后面的人只能操舟衔尾追逐,说明连一个可以御空飞行之能的地仙或妖王也没有,完全没有令他忌惮的资格。
当时他在船头哈哈一笑,扬声道:“小王孜,何以弄得如此狼狈?”
前面那船上的王孜也早看到“天行舰”迎面驶来,但得人提醒知道这艘巨舰上的人该是令自己一船人脱离危难的救兵,便也没有改变航向躲避。
此刻他忽地听到这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再循声仰起头向着高出一大截的对面船上望去,登时看到一张记忆犹新的面孔,大喜叫道:“娇娜姐姐算得不错,果然是救兵到了,张大叔快帮忙抵挡后面那些坏蛋!”
如今的王孜虽生得如十六七岁少年,其实还只有十二三岁年纪,仍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方才在危难之中无依无靠,只能咬牙硬撑强作镇定。此刻见到视为长辈的张乾,便不免露出些孩子的软弱和依赖。
张乾笑道:“你且将船停到我后面,其他的事情自有我来料理!”
说话间两船交错而过,“天行舰”对上迎面赶来的追兵。
张乾心念一动,脚下“天行舰”的船头陡然射出一道黑白二色纠缠的“两极元磁真罡”,如一柄巨大的刀刃般在后面那船前方的海面上横向划过,登时在浩瀚无垠的海面上画出一道长达千丈深不见底的巨大沟壑。
他隔着这条因元磁之力的作用而久久不能合拢的深壑,向对面船上淡淡地喝道:“汝等何人,为何要追杀某的晚辈?”
后面那艘船倏地定在海面上,一个面目晦暗的白衣中年人出现在船头,望着负手伫立于“天行舰”船头的张乾,沉声喝道:“我等是‘长乐岛’海无颜海小公子的仆役,奉命要将那艘船带回去。即便阁下法力高深,不顾及我家公子的面子,却须知道我家公子的师尊乃是九灵妖神!”
张乾哑然失笑,叹道:“若说九灵妖神海公子,却在不久前才与某家见过一面。你们可以直接去见他,就说他弟子与某的晚辈生了些龃龉,待到将来见面时再好生分说一回。”
那白衣人闻言神色登时一变,笔直的腰身也向前弯曲了一点,拱手道:“恕小人冒昧,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张乾答道:“本人张乾,你只消一提,海公子自有决断。”
说罢轻轻挥手散去海上的元磁之力,抚平了那道深壑,而后转身去见王孜,竟不再多说一句。
那白衣人在船头愣了片刻,终究是宁可信其有而不可信其无,决定先回去向主人请示之后再做区处。至于小主人的吩咐,一时也顾不得了。
此刻王孜已经将自己的船泊在“天行舰”后侧,而后吩咐船上众人留守待命,自己则纵身一跃跳到“天行舰”的甲板上。
眼见得张乾轻描淡写地将迫得自己狼狈而逃的追兵打发走,他心中更是对这位自儿时便视为偶像的恩人佩服到五体投地,急忙快步走上前来大礼参拜。
张乾笑着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摇头道:“这般磕头虫的模样,可不是我记忆中的小王孜,且到舱内叙话罢!”
当时两人到了船舱里各自落座,张乾又问起事情的原委。
见张乾发问,王孜苦了一张脸,敞开衣襟从怀中取出一物道:“此事说来话长,在小侄解释之前,还请大叔先见过一位故人。”
张乾定睛望去,登时大为惊诧,却见王孜摊开的双手之上捧着一只蜷缩着只比拳头稍大一点的白狐。
“张先生,久违了!”
便在张乾惊疑之际,那白狐一双灵动深邃的眸子中闪过一抹极生动的喜悦之色,粉嫩的嘴巴一开一合口吐人言。
听到这句话时,张乾立时认出其身份,脸上的神色却更加惊诧:“娇娜姑娘,你怎地……”
这只小白狐赫然正是当初带走王孜一家,出身青丘狐族皇甫世家的皇甫娇娜。但她明明在在数年前便已臻达结丹妖王之境,如今不知为何竟退回到了化形之前。
王孜轻柔无比地将皇甫娇娜放在面前的桌子上,那一副全心全意小心呵护的神态,半点不似个冒冒失失的毛头小子。
等安置好皇甫娇娜后,他才将与张乾分别之后经历的许多事情一一道来。
当初他们一家三口随着皇甫娇娜到了天台县,王文和鸦头夫妇得娇娜安排了一项营生定居在县城,王孜则被娇娜带回家中,当真耳提面命悉心教导。
要说王孜体内的“孽筋”却也不凡,一入修行之途便是突飞猛进,只用一年便扎稳根基,再用两年即突破至人仙之境。
只是随着他修为的急速增长,“孽筋”的副作用也日益明显,令其性情变得颇为乖张暴躁。
幸好在三年的朝夕相处、耳鬓厮磨中,王孜和皇甫娇娜这对以姐弟相称的师徒之间滋生出些微妙的情愫。有时王孜脾气上来连父母都喝止不住,却唯独不会违拗皇甫娇娜的吩咐。有一个能管束他的人在,倒也并未惹出什么大乱子。
不久前皇甫娇娜修为有了突破,即将渡金丹三灾之二的阴火之灾。
妖族渡劫历来是九死一生,即使以青丘狐族的底蕴,也没有多少办法提升渡劫成功的几率。
王孜已入修行之门,自然也知道其中的凶险,想起在皇甫家偶然听人在闲谈之时说过一句“得人类真心可渡雷霆之劫”之语,便瞒着皇甫娇娜去求见皇甫家的老祖、七大妖神之一的雪狐尊者。
在王孜一番苦苦哀求之下,雪狐尊者告知他青丘狐族有一个“移花接木”的渡劫秘法,可借着一道符咒将渡劫者的劫数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难的是须要那人没有半分勉强,心甘情愿地接受施法。
王孜当时没有半分迟疑,求雪狐尊者立即将那“移花接木”之法用在自己身上。
雪狐尊者考虑良久之后终于允其所请,只是在施法后反复叮嘱他,届时定要看清楚形势,确定皇甫娇娜渡不过灾劫才能激发此术。
后来的事情自不必赘言,皇甫娇娜果然渡劫遇险,而躲在一旁暗中观察的王孜也毫不犹豫地激发了雪狐尊者种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移花接木符”。
以他初入人仙的修为,即使是被皇甫娇娜消耗大半的阴火之灾也无从抵御,当时便被由足底涌泉凭空生出的阴火烧成一块里外俱焦的黑炭。
而刚刚渡劫成功的皇甫娇娜瞬间明白一切,同样没有半分犹豫地对王孜施展了青丘狐族的另一秘法“永劫同心咒”。以两人间不知不觉牢牢牵绊彼此的情丝为引,以数百年修为结成的一颗内丹为代价,生生将王孜从必死之境拉了回来,而且双方自此性命相牵,生死与共。
听到此处时,张乾心中已有些明白,皇甫娇娜收王孜为徒、双方彼此间互生情愫、最终王孜为皇甫娇娜慨然赴死这些事情,多半都是出自那位在七大妖神之中以算无遗策而闻名的雪狐尊者的安排。只是不知道皇甫娇娜牺牲修为回救王孜,是否同样在他的算计之中了。
不过如今的结局虽不甚圆满,却也算是皆大欢喜,他自是看破而不说破,当是又向王孜问道:“你们又为何会来到东海?还被人一路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