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慕凌本以为追过来的人是谢景轩，回头却发现是谢浚，一瞬间有些失落，却又感激谢浚此时的相陪，让她总算不是孤零零一人。
天阶夜色凉如水，这大凉皇宫有时候看起来真是冰冷至极，让人浑然感觉不到一点暖意。
良久后，谢浚才开口：“你别怪皇侄儿，他身为皇帝也有很多无可奈何。大凉国势虽然强，可有时候这也不是什么好事。枪打出头鸟，强者自有强者需要面临的危险，非常人可以理解。我想，在阿轩心里，你不是不重要，只是，他需要权衡利弊。和东齐在此时撕破脸，实在没有任何好处。”
“我知道，你说的这一切我都明白。”赵慕凌道，“从我接近他开始，就一直知道他的处境和心境。他是很骄傲的人，祖辈打下来的基业，不容许毁在他的手上，所以他很自律，宁愿违背太后的心意，也不想过早有自己的弱点。他处事谨慎，从不掉以轻心，将一切事情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样的人注定是要对不起身边人的，我早就预料到，却还是没能防备地陷了进去。其实我不该难过的，他为了我，已经做了很多他从前不愿做、不屑做的事情，我还在乎什么呢？难道非要他用金脉来证明他的心吗？不，那样我就不值得他喜欢了。”
在这种时候，这种环境下听见她剖白她对谢景轩的心意，于谢浚而言，真是犹如千刀万剐之痛。他几乎要将面庞转过去，视线转移到其他地方上，才能稍微缓解这种痛楚。
可他的声音却平静得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似的：“你能这么想就好了，我还担心你会生阿轩的气，看来，我是多虑了。”
“不，我很谢谢你特意过来开解我。”赵慕凌感激道，“我心里虽然看得开，可这些话沉积在心底，却始终不吐不快。现在跟你说完，我感觉轻松多了。”
“那我不是功劳很大？”他反过来跟她邀功，“那你准备怎么感谢我？”
赵慕凌歪着脑袋：“那你想我怎么感谢你？”
谢浚当真毫不客气，把脸直接凑过去：“那你亲我一口好了。”
她的脸登时沉下去，口气变得惶恐：“你来真的？”
他缓缓坐直身体，这才恢复正经：“逗你的。你看今晚的月亮，真是又大又圆。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安静惬意地看过月亮了。”
“是吗？你府里美女如云，夜夜笙歌，应该有很多机会看星星看月亮吧。”赵慕凌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谢浚脸色一热：“知道就行，别老让我下不来台。别忘了，以后你可还要叫我一声皇叔的。”
赵慕凌噗嗤一笑，内心却又苦涩起来。
真会有这么一天吗？若是有，叫他一声皇叔又有什么紧要呢？
她怕的是，永远没有这一天啊。
两人在廊下看了许久的月色，直到彼此都觉得疲倦不堪，才分道扬镳。赵慕凌回到凌霜阁，轻车熟路地进门，往床上一卧，却发现床上早已有个人。
她下意识往外一跳，就听见谢景轩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是我。”他翻开被子，露出满是笑意的英俊脸庞，“你和皇叔聊什么呢，这么久，我都在这等你老半天了。”
尽管她对谢浚说自己谅解谢景轩，可说是一回事，面对他又是另外一回事。此时见到他躺在床上，一副嬉皮笑脸没事人的样子，她内心反而呕起来。难道他真的一点不在乎她是怎么想的吗？连谢浚都知道来安慰她，怕她想不开，他不是更该关心她吗？
她有些难过，忍不住便呛他：“我们聊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你？还有，谁准你进我房间的？你走！”
“你让我走？”谢景轩作惊讶状，“多少妃子盼我临幸盼长了脖子，你竟然赶我走？”
“也总该有个妃子是不一样的吧。何况，你这样留宿在我这里是不合规矩的，按道理要先让文书房备案，翻了牌子才可以的。”
谢景轩早知道她会有此托辞，她毕竟是文书房出来的，对那些规矩自然是清楚得很。好在，他是有备而来。
从怀里掏出个木牌在她面前晃了晃：“你说的是这个牌子吗？”
屋里没有点蜡烛，可借着今晚的月光，赵慕凌还是清晰地看见那个牌子上以朱砂墨写着凌贵人三个字。
他居然连这个都准备了，未免太狡诈了吧。
她还没来得及反驳，已被他伸手扯进了被窝里，他侧身从身后抱住她，低头咬住她的耳朵，鼻息窜进她的耳蜗里，瞬间一阵电流袭过，击溃了她的意识。
“阿凌，我好想你。”他低声轻喃，把头低下来，脸贴着她的脸，“好久好久没有这样抱着你了。”
她不说话，腮帮子胀得鼓鼓的，嘴也厥了起来。
他看见了，笑得更为开心：“你在生我的气？”
她反问：“你觉得你自己做错事情了吗？”
谢景轩斩钉截铁：“没有。”
她便无话可说：“那既然没有，你觉得我能生什么气？”
谢景轩点头，伸手从她发间穿过：“是啊，我也觉得你不该生气的，我又没做错什么事情。”他将手从枕头与她脖子间的空隙伸进去，另一只手绕到她膝盖下方，微微用力便将她整个抱进自己怀里。
赵慕凌顿时脸红地抵住他的胸口：“你做什么？”
他厚脸皮道：“我不喜欢你背着我睡觉。”又像小孩子一样卖乖，“我喜欢你靠在我怀里睡觉，好不好？”
赵慕凌拿他没办法，所有的气打在他身上就仿佛打在棉花上，根本没有任何回应。最后，她只能放弃挣扎，乖乖地把脑袋枕在他手臂上：“只是睡觉，你不许乱来啊。”
“知道了。”他一口承诺，将手臂收紧，两个人便紧紧贴在一起。
闻着他身上的气息，赵慕凌竟莫名觉得心安，闭上眼睛，很快便沉沉地睡过去。
隔天一早，首领太监送来朝服，将两人从睡梦中叫醒。谢景轩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道：“我去上朝了。”穿好衣服便离开了。
他走后没多久，太后宫里便派人来传唤。
许久没见这位老人家，说不发憷是假的。赵慕凌整理了下着装，便赶紧过去慈宁宫请安了。前面几天太后没传她，大抵是因为谢景轩警告过身边的人不许走漏消息，可昨天晚上他为了留宿凌霜阁，不惜翻了牌子，那太后收到消息就不奇怪了。
哎，事情怎么这么多。
刚到慈宁宫，她便和从前在文书房一样，跪地给太后请安。双膝刚点地，一双涂满蔻丹的手便伸过来，迅速将她拉了起来。
她一抬头，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对她笑如春风：“小凌子啊，昨晚辛苦了。”
赵慕凌一瞧她这神情就知道不妙：“太后，您听我说。”
“你听哀家说。”太后毫不留情打断她，“之前的事情哀家都不计较了。你虽然出身低微，又不守规矩，整天乱跑，可哀家想了想，也许皇帝喜欢的就是你这种不拘小节的性格。我在宫里给他挑选了这么多规规矩矩的女孩子，他一个也没看上，就唯独看上了你，这可能就是天意吧。只要你能好好服侍皇帝，让他乖乖留在宫里，明年给哀家生个大胖孙子，哀家保证不会亏待了你。”
赵慕凌倒吸了口凉气，生孩子就算了，连时间都规定好了？
太后，您会不会把生孩子想得太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