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你以为呢？要是真的，我会那么傻交给李秋候吗？那封信是我根据从裴洛书家中的普通书信的笔迹伪造的，相似度也就七成。所以我才安排了台上这场戏，若不让他心虚惊慌，又怎么能骗得过他？”谢景轩道，“信我是故意交给他的，我料定他会毁掉证据，如此一来，反倒合我心意，免得他以后捏着这封信说我伪造证据污蔑他。”
谢浚对自己这个侄子虽然无甚敌意，可也一直没到心服口服的地步。两人差着一辈，他又虚长几岁，总是时常将他当小孩子看待，觉得他对待国事、计策谋略方面还需多多磨炼。
可今日之事，却让他对谢景轩刮目相看。
他不仅机智果断，预判准确，且展现出了大国君王的风范，没有趁人之危，与李秋候这个齐君简直天差地别。一想到李秋候方才生吞信纸的样子，真是可笑至极，也不知道他回去之后要怎么面对随他出行的这些官员。莫不是又要杀人灭口了吧？
叔侄两人笑成一团，直至太后一声冷哼才收敛了神色。
太后圣驾已经从楼上转移到院子里，满脸都是愤怒。今天这台戏从头到尾没人跟她打过招呼，虽说后宫不得干政，皇帝要怎么处理政务都是他的自由，可这种大事，他就不能先知会一声吗？
她的心脏都快吓停了，唯恐出个什么差池，自己将来死了都无法面对先皇。
谢景轩自知过错，急忙跪下给母亲请罪：“是儿子的错，没有先跟母后禀明情况，让母后受惊吓了。”
“你何止是没有跟我禀明情况，你瞒着我的事情还多着呢。”她扫了一眼立在身后不远处低头沉默的女子，“怪不得她出现后你便行为失常，动不动离宫出走，你心里还有没有哀家这个母亲？”
谢景轩垂眸：“儿子不孝，请母后恕罪。”
“你是皇帝，你最大，哀家有什么资格恕你的罪。但你别忘了，这后宫的事情，哀家还是可以做主的。”
太后这回是真动了怒，从前他怎么违逆她的意思，她都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他安然无恙便是；可他现在竟为了一个西燕女子，将自身安危和大凉基业做赌注，那她就容不得他胡作非为。
尤其是想到凌贵人潜入大凉的目的，她就不寒而栗。当年的事情所有人都认为是大凉做的，她身为西燕的人，接近皇帝还能有什么目的？不就是报仇吗？
尽管现在误会已经解除，料想她也不会再对皇帝不利，可钦天监预言过，皇帝二十五岁会有一场大劫，如今他已经二十四了，本来风平浪静的日子因为这个女子出现变化，绝不是什么好事。
皇帝看不到这前路的种种危险，她身为母亲却不得不防啊。
哪怕是再想要皇孙，她也只能狠下心肠了。
“来人啊，将凌贵人逐出皇宫，永世不得再进宫。”
谢景轩惊呼：“母后，万万不可。”
太后似乎是为了让他知道轻重，铁下心肠催促侍卫：“还等什么？难道连哀家的话也不管用了吗？”
赵慕凌从没想过，自己离开谢景轩身边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她一直以为，如果有一天两人分开，那大抵是她自惭形秽主动离开，或是彼此厌倦好聚好散，却怎么也没想到，是因为太后。
不过此时她内心却没有任何遗憾，能看到他为自己这样付出，不惜一切，她已经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她挺胸抬头，对太后道：“不必劳烦太后了，我自己走。”话毕转身，下一秒却被人扯了回去，撞进一堵胸膛。
谢景轩怒容毕现：“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说走就走，你对我就没有一丝留恋吗？”
你可是皇帝啊，能不能顾着点面子？当着这么多人表白，也太损天威了。何况……太后还在呢。
赵慕凌惴惴不安地看向雍容华贵的老妇人，脑袋却被谢景轩扭了回去。他穷追不舍地向她要答案：“你到底爱不爱我？”
透过他的肩膀，她看见谢浚站在他背后，无声地对她点了点头，尽管他的眼神里有些怅然，更多的却是鼓励。
她这辈子没试过在这么多人的围观下承认感情，内心羞涩之余，却渐渐生出一股勇气。
身份差别又如何，太后反对又如何，此时此刻，她只知道自己内心膨胀发酵着的，是一份从未有过的狂热情绪。
她凝视着谢景轩，从他星辰般的眸子望进他浩瀚的心底，知道自己此生再也走不出来了。
既然如此，疯狂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呢？
狠狠把头一点。
谢景轩狂喜地将她拥进怀里：“那没有我的允许，你这辈子都别想走了。”他抱着她笑得开怀，良久后才转头对太后诚挚道，“儿子知道，从自己出生起母亲便一直为我殚精竭虑。我登基后，母亲更是因为我不愿意临幸后宫而屡屡动怒。现在母亲不必再担心了。”他举起和赵慕凌交握的手，“儿子从现在起，一定会加紧造人。可如果母亲非要将凌贵人逐出宫，那儿子也只好忤逆，一辈子当个孤寡皇帝了。”
“你……”太后没料到他竟然如此执拗，更拿皇家子嗣来威胁她。可自己生的儿子是什么性子，她难道会不清楚吗？若不从了他，只怕他真的说到做到。
身为母亲，再气愤，却又有什么办法呢？
“罢了，你想怎样便怎样吧。”太后拂袖，带着一众妃嫔离开。
谢浚看着两人额头相碰，郎情妾意的，自己这个第三者也该退下了。临走的时候顺便撤走了所有侍卫。
偌大的凤台，就只剩下两道身影。
相识这么久，经历这么多，到这一刻，谢景轩才终于能确定，自己拥有了她。哪怕是早已察觉她的感情，知道她对自己有心，可她时常的茫然闪躲还是让他不安了许久。
现在，他所有的不安都消逝了。
再没有什么能阻碍他和她在一起了。
“你笑什么？”赵慕凌看他坐在自己对面已经笑了大半天没合拢嘴，不免有些瘆得慌，“你再这样我就要走了。”
谢景轩拉住她的手：“你还能走哪去？走来走去不还是要走回我身边？”
自大狂。
“你凭什么觉得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
“就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那我走出大凉，就不是你的咯。”
“那你走到哪，我便征战到哪。直到你无处可去。”
这口气，简直自负到了极点，可不知为何，她听着却觉得心里被灌了满满一坛蜜糖，甜得难以承受。
两人并肩坐在戏台上，斜阳余晖撒在台上，周围一片金光灿灿。
“我终于知道这里为什么叫凤台了，原来黄昏的时候，这里就好像伏着一只金翅凤凰。”
谢景轩宠溺地望着她：“这凤台原是我皇爷爷命工匠设计建造的，为了纪念他心爱的一个妃子。”
“纪念？那个妃子怎么了？”
“她当年怀了我皇爷爷的孩子，却难产而死。听说皇爷爷下了一道圣旨，不论她生的是男是女，都将册封她为皇后，想着在她生下孩子之后，给她一个惊喜。可惜，这个孩子最终没能来到世上，还带走了它的母亲。”
赵慕凌内心有些唏嘘，陷入沉默。
谢景轩将她的手捏在手心里：“后来我父皇继位，一直将凤台尘封，可能是觉得不祥吧。不过我却不这么认为，凤台是皇爷爷送给心爱之人的礼物，其中饱含了深厚的感情，让其闲置破落，反而糟蹋了。现在我将这凤台送给你，一如皇爷爷当年的心愿，待一切平定，阿凌，你可愿成为我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