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走后，赵慕凌才慢慢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她怎么可能睡得着，但她也不会违逆他的意思，让他出征也出征得不放心。
她披上外衣，在深秋的风中从凌霜阁一直步行到宫门前，便见到浩荡的大军缓缓行出宫门，谢景轩明黄戎装坐在马上，天子之姿显露无遗。
她一直看着他，直到他成为她视线中一个再不可见的点，才慢慢转身，便对上了谢浚的脸。
他不知何时过来的，在此处站了多久，她竟然毫无所觉。
谢浚臂弯里绕着件披风，顺势抖开往她身上一披，才道：“天冷，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这一仗，你觉得胜算有多大？”她昨天没问，是不想在谢景轩出征前扰乱他的心思。现在他走了，她终于可以问谢浚要个答案了。
“虽无胜算，但我相信东齐也没有。这一仗，势均力敌，可能是场恶战，也可能兵不血刃。”
“什么意思？”
“东齐此次来势汹汹，但也有个最大的弱点。李秋候虽然联合了周遭的小国，但他野心勃勃，早有吞并中原之心。我想，周遭那些小国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不知李秋候许了他们什么承诺罢了。只要皇侄儿抓住这个弱点，从内部瓦解他们的联盟，这场仗就不战而胜了。”
“他们已经联合攻打大凉了，联盟会那么容易瓦解吗？”
“事在人为。”谢浚对他很有信心，“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罢了。”
接下来的日子，战报频频送来，大凉军队跟东齐的军队在边境交了旗鼓相当的一战后，双方都暂且偃旗息鼓，重新部署。谢浚坐镇朝堂之余，也时常召集大臣们商议交战的对策，以密函交给谢景轩参详。
赵慕凌按照谢景轩的嘱咐，一直待在宫中，深居简出，没有露面，以免让他操心。
如此过了一个月，有一天晚上，她睡不着，到了三更还翻来覆去，突然听见窗户翻动的声音。
夜色中，有人蹑手蹑脚地打开窗户，将一根竹管伸了进来。
迷药？
她赶紧不动声色地从床上起身，从床边的水盆里抓了帕子捂在自己脸上。白烟从竹管里喷出来，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要不是她警惕性高，提早听见屋顶的动静，这会儿恐怕已经人事不省了。之后，那个人摸进她的房间。来人蒙着脸，可从身形来看，却绝不是面具人。
她松了口气，只要不是那个面具人，她就放心了。
借着月光，她看到那个黑衣人慢慢地移动到她的床头，从身上解下一个包袱，松了松口，往床上倒。
她虽然看不清楚他倒的是什么，但想来，也不过是些毒物罢了。这个人，到底是谁派来的？竟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她再没有隐藏，从角落里走出来，用匕首抵住了他的脖子：“是谁派你来的？”
“你？”他讶然一声，没想到床上根本没人。
赵慕凌走到月光下，让他看清楚自己的脸，这才道：“你们一次又一次地想害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就在刚刚，她突然想起来，在几个月前，小李子也是在半夜时分溜进她的房间，想用刀子杀她的。当时她一时疏忽，让他自尽而死，也没问出来任何线索。这回，她不能重蹈覆辙了。
在他默然不语，试图咬碎嘴里毒药之前，她已经伸手掐住了他的脸颊，迫使他牙关松开，再用力将他身体一甩，那颗毒药便从他嘴里掉落地上，被她一脚踩碎。
“别以为我跟宫里的其他妃子一样，会任人宰割。你最好老老实实交代，否则，别怪我把你送到摄政王那里，自然有你苦头吃。”
如今大凉的摄政王是谢浚，他比谢景轩更加铁面无私，处事果决。因为谢景轩出征后，朝中以秦我为首的一党一直蠢蠢欲动，意图生事，为了压住这些奸臣的气焰，这个月以来，谢浚已经处置了三个大臣了，不是降职就是革职。如今朝野上下终于清净许多了。
可后宫却似乎波涛汹涌起来了。
赵慕凌不是傻子，她虽然是西燕的人，可背后有谢景轩和谢浚为她撑腰，朝廷里谁敢对她动手？怕也只有后宫那群女人，或者是太后了。
在她逼问下，这个刺客终于交代了实情。
“不要啊，凌贵人，是，是容妃让我来行刺贵人的。”
容妃？
赵慕凌完全没想到会是她。这个容妃，她几乎快要忘记她的存在了。还记得她刚进宫的时候，容妃把她叫过去，问她是不是给皇上侍寝了，又说自己已经心有所属，根本不想当妃子，只盼着早日出宫。
可现在为什么要派人来行刺她？
刺客这才说：“这其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贵人还记得溺死的位苏贵人吗？”
赵慕凌当然记得，那是谢景轩房事册上侍寝的第一位妃嫔，一个娇滴滴、没有半点争宠之心的女子。说起来，苏贵人会遭遇灭顶之灾，她也应该负上一点责任。如果不是她从一堆人之中挑中了苏贵人给谢景轩，苏贵人或许就不会死了。
“你是说，苏贵人也是容妃害死的？”
“是容妃娘娘让小的把苏贵人迷晕，然后扔进水缸里淹死的。”
赵慕凌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荣华宫被处置的那个妃子……”
刺客哭着道：“那不过是容妃娘娘安排的替死鬼罢了。那个妃子的家人被秦大人控制了，她不得不认罪，否则全家都会死。”
原来如此。
赵慕凌这下算是明白了。可她有件事想不通。
“容妃是怎么收买了皇上身边的小李子的？”
“小李子老早就是秦大人的心腹，在宫中一直策应着容妃娘娘，两人早就……”
“早就什么？暗通款曲？”见他面有难色，赵慕凌主动帮他说完下半句。
刺客点了点头：“奴才也是秦大人安排在宫中给容妃娘娘使用的人，刺杀贵人完全是迫不得已，请贵人饶命啊。”
赵慕凌瞄了他一眼：“罢了，你走吧，我不为难你。”
他便立刻感恩戴德地转身，谁知刚踏出门口，便应声而倒。
月光下，谢浚站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太监的脸：“一个大半夜来刺杀你的人，你就这么让他走？”
“不是还有你吗？我何必动手。”她早知道他在门外，自己懒得动手，便交给他处置了。顿了顿又问，“你怎么知道有人对我不利？”
“皇侄儿把你交给我，我自然要派人十二时辰守着你这凌霜阁的。但我也下了吩咐，让他们不得轻举妄动，有事先来报我。显然，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你绝对有自保的能力。”
那倒也不是。这几天赵慕凌一直觉得自己身体有些不适，不知怎么回事，越来越困倦，恐怕接下来不让人保护是真不行了。
她对谢浚说：“刺客既然抓到，就交给你处置了。他说是容妃和秦我指使他的，也不知是否属实。我不方便查探，只能交给你了。”
谢浚点头：“放心，我会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