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倒是没想到她竟然如此通情达理，有些喜出望外，面色和缓了许多，终于恢复了之前的亲切：“你会这么想就好了，不枉哀家看重你。你让哀家放心，哀家也不会让你吃亏，哪怕以后皇后压着你，哀家也会护着你。”
又握了握她的手，才命她推下。
赵慕凌如蒙大赦，便赶紧退出慈宁宫，顿觉一身轻松，绕到御书房去找谢景轩。
平时谢景轩在御书房多半是自己看书批阅奏折，有特殊情况才会把大臣召集过来。却没想到，今天这御书房里不仅有大臣，还是满堂的大臣，连谢浚都在。
赵慕凌走得急，一条腿都跨了进去，察觉不对又缩了回来，一脸尴尬道：“我走错地方了，你们继续，继续。”
谢景轩也没叫她，任由她离开。
赵慕凌走了几十步远，想了想还是停下来，找了个石凳坐下，等着他们散会。
以谢景轩的效率，按道理有再重要的事情，个半时辰也该搞定了。可她等了一个多时辰，还没见他和谢浚出来。
她有些好奇，折回去偷瞄了一眼，正好见大臣们走进来，一个个愁眉苦脸、如临大敌的样子。
难道发生什么大事了？
她耐心地等着大臣们离开，然后才重新回去御书房，刚进去便对上谢浚满眼的忧色。再看谢景轩，也是罕见地愁眉不展。
看样子事情的确不小。
她不安地问：“到底怎么了？你们别吓我啊，不是有什么事吧？”
谢浚瞄了谢景轩一眼，站起来道：“阿凌，我们刚收到边防守军加急快报，李秋候联合了东齐周遭小国，对大凉正式宣战。现在边防守军正在奋力抵抗，圣上已经决定御驾亲征。”
赵慕凌瞪大眼睛，倏地转过头去看谢景轩：“你要亲自出征？”
谢景轩坐在龙椅上，面色平静，并没有显示出任何惊慌失措。他招了招手对她道：“阿凌，你过来。”
赵慕凌走到他身边，他突然抓住她的手，往她手里塞了一个锦盒：“这个先给你。”
她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愣愣地打开锦盒，就见红色丝绒盒子里躺着一方温润的玉印。她将底面翻过来，“皇后之玺”四个字映入眼帘。
她顿时一惊：“这是……”
谢景轩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并着锦盒握住她的手：“朕给你的东西就不会收回来，承诺也是。”
可是，太后明明说……
谢浚劝她：“你就收下吧，这玉玺可以保你平安。他明天就要出征了，这时候你难道还要让他不放心吗？”
赵慕凌这才把锦盒紧紧握在手里。随后，谢景轩让她回凌霜阁休息，他和谢浚还要做出征前的最后准备。
回到凌霜阁后，她趴在桌子上，呆呆地看着那枚皇后之玺，发呆了几个时辰。中途宫女来送膳食，她意兴阑珊地让她们放下，一口也没动。
东齐突然进犯，最直接的原因就是谢景轩之前安排的那场戏，如果不是为了她，谢景轩是不会贸然跟东齐撕破脸的。
他为她做到这种地步，现在又将皇后之玺交给她，这样的深情厚意，她怎么还得起？那方玉玺握在手里，冰冰凉凉，可她却感觉一股温热传到心里。
这个傻子，为什么那么不像个皇帝呢？
如果他不是皇帝，那该多好啊。
她想着，莫名便难过起来，眼泪顺着鼻翼滑落，渗进嘴里散发出苦涩的滋味，抹了把眼睛，却克制不住它继续流下来。
不知哭了多久，哭得自己也疲惫睡过去了，有人将她轻轻抱起来。她睁开迷蒙的睡眼，就见谢景轩抱着自己往床边走。
她顿时欣喜地环住他的脖子：“你怎么来了？我以为……”
“你以为今晚我不会来？你以为我会一直忙到明天早晨然后便离开京城？”他笑笑，“我怎么舍得就这么离开你？”
他将她放在榻上，揉了揉她的脑袋，手指抚过她的眼睛：“怎么哭了？”
她强忍着情绪，故作轻松道：“哪有？就是眼睛不舒服揉了两下。”
谢景轩也不拆穿，剩下的时间不多，他不愿意浪费，有很多事情还要叮嘱她。
“我出征之后，京城的一切事宜还是交给皇叔。你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都去找皇叔，他会代我照顾你。”
“太后那边势必对你有些埋怨，但我已经与太后恳谈过，她答应我不为难你。你也无需去那边走动，在凌霜阁待着，太后眼不见为净，自然不会对你怎样。”
“另外，你要小心秦我。咱们摆了他一道，他又甚得太后倚重，说不定会自作主张，假借太后名义除掉你，你要加倍小心。”
“还有这宫里的其他妃嫔，也要注意……”
他一桩接一桩地交代着，丝毫没停下来的打算。他似乎已经打定主意，要将她留在大凉。可她内心却另有盘算。
“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出征？”
“你说什么？”
“我想跟你一起出征。”赵慕凌急切地说，“东齐也是我的敌人，我也想向李秋候追讨当年的债。让我跟你一起出征好不好？我可以扮做小兵、副将、甚至是伙夫，只要能跟你在一起。”
“不行！”谢景轩断然拒绝她，“你以为出征这种事情是随随便便闹着玩吗？一路跋山涉水就算了，到时候战场上刀光剑影，不要以为你功夫好就可以以一敌十，战争跟你平时单打独斗不一样。”
“我知道，我不是没有被杀手围攻过，也知道一旦面临那种情况，就是九死一生。可正因为如此，我才想陪着你。我不希望到时候大军折回，我却再也看不到你。”
“你这是在咒我回不来吗？”
他居然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她抓住他的手臂哀求：“让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求你了。”
谢景轩摇了摇头，还是那句话：“不行。”顿了顿又道，“你也想在我走了之后偷偷跟上来，我会让皇叔看着你的。”
“你！”
他也是无奈之举，长臂一伸将她揽进怀里：“你以为我不害怕吗？从十五岁跟着父亲和几位将军出征开始，每一次我都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看惯了厮杀的场面、摸透了鲜血的温度，每一次将士在我面前倒下，对我而言都是一种凌迟。但如果现在倒在我面前的人是你，我会瞬间失去支撑下去的勇气。”
他斩钉截铁地说：“你留在大凉，安然无恙地待在这里，才是支撑我回来的动力。”
她明白了，忽然无法再任性地要求他带上自己。
“那你保证，你会回来？会毫发无伤地回到我身边？”
“我保证，我会尽量四肢健全地回到你身边。”
战争怎么容许人毫发无伤，但他还想抱她，还想陪她走遍世间繁华，又怎么能有任何残损呢？
夜深如墨，竹影摇曳，她突然环紧了他的腰身：“我们还有几个时辰？”
他定下了命令，五更出发，大约还剩下三个时辰。以为她是困了，便温柔地拍了拍她的额头：“想睡吗？”
她点了点头。
“想睡就睡吧。”
“想睡你。”
“嗯？”他突然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话音刚落，便被她扑倒在柔软的绒被之中。
芙蓉帐暖，烛光渐暗，快到五更天的时候，谢景轩已经起身，穿好了戎装，准备出发。外头几个将领已经在候着，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回到床畔，俯身亲吻睡梦中的人，昨晚几乎是一夜没睡，半个时辰前她才累极地闭上眼睛，现在定是在做着香甜的梦吧。
纵有千般不舍，此刻他也只能放下，决绝地走出去，在将领们的簇拥下，整军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