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掌双绝艺,铁马踏云丘。
这四句打油诗不知何人所作。自从二十年前武云飞在辽东创立五仙教以来,它便流传江湖,无人不知。诗的前两句指的是五仙教总坛的位置,位于长白山龙头岭上;后两句却是指教主武云飞的两项绝技。
武云飞原本是长白山上的普通猎户,一次打猎遇到暴风雪,武云飞在山中迷了路,鬼使神差般躲进一个山洞,不想却在洞中发现了两本秘籍。
第一本乃是武功,内有一套掌法、一套剑法。掌法是八卦游龙掌,与武当的八卦游龙掌相比,招式更为干练,运气推掌的法子也更加巧妙;剑法叫做“绝龙七式”,虽只七式,却非同小可。七式剑招,每一招都是先将自己置于必死之地,露出破绽以诱敌,等对手攻向自己的破绽时,再变招反攻,死地求生。剑法名绝龙,便是绝地飞龙的意思。这手剑法威力虽大,用起来却惊险异常,若非功夫练到了家,极有可能先让露出的破绽送了自己的性命。故而整个五仙教中只有武云飞一人懂得,连武仙儿也不曾传授。
那句“铁马踏云丘”却是说武云飞找到的第二本秘籍,里面讲的都是机关器械的制造方法。武云飞得了这两本旷世奇书,如获至宝,从此不再狩猎,开始潜心修习书上的武功和机关术。武云飞读书不多,但天资颇高,不出几年,便将两本书上的本事学全了,找人一试,竟然难遇敌手,顿时在辽东一带名声大噪。不几年,拜师求艺的络绎不绝,于是武云飞便在龙头岭上创立了五仙教,自任教主。
五仙教创立之初,武云飞便制作出一种奇特的银笛银鼓。银笛长二寸,银鼓只有手掌心大小,都十分轻巧。那银笛吹起来人耳听不到声音,却能在一定范围内使银鼓震动、发出响声。武云飞做这两件宝贝本是为了秘密传递消息所用,在教中只有长老才能佩戴。此乃五仙教绝密,一般教众都不知晓,江湖上就更不曾听说。
那武星儿天生顽皮,不肯专心习武,却对这些机关器械兴趣浓厚。他见那银笛好玩,缠着父亲要,武云飞对他疼爱异常,便给了他一支。幸亏如此,武星儿被人贩子拐走之后,每日便不停地吹那银笛。人贩子见他终日吹个没声音的小笛子,只当是小孩儿玩耍,也不曾留意。因此武仙儿才能一路跟上,到了杭州。途中几次险些找到,无奈这些人贩子十分狡猾,都功亏一篑。
今日武仙儿与龙氏兄弟路过杭州府衙,听那银鼓轻声作响,三人见状,怀疑武星儿在府衙内,因此才蒙面夜探。正好当时莫宝在前院闹事,把人都引了过去,武仙儿等人见内院空空,放了心,因此才大意了,不慎被后院留守的衙役发现,更不曾想还引来了官兵助阵。
与沙牧丰交手的,便是“辽东双行”中的老大——“千里独行”龙得雨。他与沙牧丰久战不下,心中本就着急,又见武仙儿与龙得水被弩箭拦住,更加心急,枪法慢慢乱了。沙牧丰见他枪法逐渐凌乱,心中大喜。环眼一瞪,立即跨上一步近身猛攻。龙得雨见他突然之间攻势大作,一咬牙,把压箱底的招式使了出来。
龙得雨这招叫做“寒梅映雪”,乃是万不得已才使用的救命招式。这招本是从罗家枪法的回马枪演化而来,只不过变马为步,功效都是异曲同工。只见龙得雨枪头一扫,看似转身要走,沙牧丰刚喊了声哪里走,龙得雨左肩一斜,银风枪从左肋自下而上扎出,枪头贯着力,舞出梅花朵朵,直奔沙牧丰胸前袭来。
这招“寒梅映雪”名字起的颇为贴切,寒梅指那枪头舞出的朵朵梅花,映雪则暗指此招一出,势必见血,由此可见这招的凶险。拳经云:“棍怕点头枪怕圆”,这花枪一旦攒成梅花扎了过来,万万不能挡格。因那枪杆带着弹性,转了开来,越用力挡格,他便借着你的力改变方向,连他的力带你挡格的力一同攻来,届时只有等死。
沙牧丰是个行家,这道理自然明了。他见那枪头攒来,赶忙收刀撤步,向后跳开。亏得他反应快,而龙得雨只为脱身,无心伤人,这才只被枪尖挑破衣衫,未曾伤及皮肉。尽管如此,却也惊了沙牧丰一身冷汗。
龙得雨一枪逼开了沙牧丰,不敢恋战,飞身向那外圈射弩箭的亲卫杀去。龙得雨号称“千里独行”,轻功的造诣何止一般?顷刻间追到墙角,把这一处的十来个亲卫统统刺死。武仙儿与龙得水压力顿减,也向那帮亲卫靠去。
沙牧丰一愣神的功夫,龙得雨已帮武仙儿两人解了围。沙牧丰见自己带进来的亲卫们不是这三人的对手,一横刀要去帮忙,却又被龙得雨拦了下来。可怜那几十个亲卫兵,给武仙儿两个贴近了,放不得弩,顿饭功夫,死的死、伤的伤,一个一个都被放倒。沙牧丰见没了手下,剩自己一个对他三个,万万不是敌手;想要退出外面,招呼兵马进来助阵,又怕他们对辛知府不利。正在两难之间,见武仙儿与龙得水朝自己围了上来。沙牧丰暗暗叹一口气,心道:“也罢,看来沙某今夜要死在这里。”当即把心一横,挥刀迎上。
就在这时,忽听上方有利刃划破长空的声音,沙牧丰与武仙儿三人都吃了一惊,忍不住抬头向上看。只见一个紫衣蒙面人,手握一口窄身长剑,头下脚上,自空中飞落,剑端直向武仙儿刺去。沙牧丰虽不知这紫衣人是何方神圣,但见他剑指刺客帮自己解了围,不由心中大喜。趁着武仙儿等人愣神的机会,挥刀便往龙得雨颈中砍去。龙得雨听风声一响,赶忙低头转身,堪堪躲过这一刀,挺枪又与沙牧丰战作一团。
那边武仙儿与龙得水左右夹击紫衣人,却丝毫占不到便宜,反而越打越觉得吃力。武仙儿心中暗暗吃惊,心想我与龙二叔合力,便是爹爹,若不用“绝龙七式”也应付不了。这紫衣人却打得毫不费力,反而慢慢占了上风,此人武功之高,当真匪夷所思。
武仙儿留意那紫衣人的剑法,却不认得。只见他剑法直来直去,看似简单,却招招致命。纵有破绽,也让人无法还击。武仙儿心想爹曾说过,武功若练到了极致,便可返璞归真、大巧若拙。这紫衣人剑法朴实无华,却无法招架,实是已到了绝顶的地步。武仙儿心中暗暗着急,心想怎么我等运气这么差,先碰上个刀法狠烈的军官,又来了这位高人,这杭州府衙内怎么竟藏着这多武林高手?
武仙儿还未想完,紫衣人已一剑搭住龙得水的赤火枪枪杆,剑身贴着枪杆刺下,正刺中龙得水右肩。他那剑剑身极窄,一刺之下,穿肩而过,再倏的一下抽出,血立刻喷了出来。龙得水一声闷哼,赤火枪脱手,跌倒在地。武仙儿见龙得水受伤,大吃一惊,顾不得凶险,左手一掌“青龙罩雾”攻那紫衣人后心,逼他回身自救,以解龙得水之危;右手一招“白龙汲水”砍他持剑的右臂,防他不顾身后,先刺龙得水。
紫衣人听身后掌风响起,知道武仙儿在背后出掌,他不慌不忙,也不转身,突然使个铁板桥,身子一仰双手撑在地上,武仙儿双掌当即走空。武仙儿见他仰身躲过自己两掌,掌势来不及收回,只好使出半招“仙人带履”,右脚自下而上向他后腰空档踢去。不料那紫衣人的腰却像装了弹簧一样,刚刚自上而下仰倒,见武仙儿右脚踢来,双手一撑,立刻又站直了起来。武仙儿右脚踢空,失去重心,被那紫衣人抓住脚踝,挥手一剑刺中大腿,扑地也倒在地上。
武仙儿人刚刚倒地,来不及管腿上的伤,大叫一声:“大叔,点子硬,快走。”龙得雨与沙牧丰打了半天分不出胜负,见武仙儿与龙得水都已受伤倒地,更加着急。听武仙儿叫自己走,心中明白武仙儿的意思。心想若三人都陷在这里,更是凶多吉少。眼下不宜拼命,须得逃出去找了帮手再来救人。想到这里虚刺一枪,转身飞上墙头。
沙牧丰刚刚给龙得雨一招“寒梅映雪”险些丧命,如今见他转身上房,不敢追赶。心想反正已捉住了两个,走了这个也不怕。那紫衣人见龙得雨上了墙,却不肯甘休,左手点了武仙儿与龙得水穴道;同时右手一扬,打出三枚铁莲子,分别打向龙得雨“神堂穴”、“脊中穴”、“命门穴”。这三处都是死穴,打中一处必死无疑。眼见龙得雨命在旦夕,不知从何处也飞来三枚铁莲子,劲道十足,不偏不倚迎住紫衣人发出的三枚,当的一声,四散飞去。其中一枚飞起,打中龙得雨后肩,好在已被卸了力,只嵌入肉里少许,不至要命。
龙得雨不知有人发铁莲子救了自己性命,也顾不得打在后肩的暗器,只知道催动步伐,赶快逃离。他头也不回直跑到城墙根,才停了下来,回头见没人追来,松了口气。龙得雨觉得有些虚脱,找个隐蔽的角落坐下,撕开衣裳,抠出后肩的铁莲子,胡乱抹了些金疮药,心中不停的想如何回去救小姐与弟弟,却想不出个主意。
这时分,突然听上面传来一个声音:“此处不宜久留,跟我来。”
龙得雨忽听上面有人说话,吃了一惊,忽地站起,眼前一阵眩晕,腿又软了下来。这当口,一个白衣少年已从房上跳下,伸手将龙得雨扶住,道:“这边走。”
龙得雨见他扶住自己,似无恶意,稍稍安心。虽不知这少年是何来历,但眼下也没别的办法,于是由那少年领着自己到了一处小院。
白衣少年一路未曾开口,进了院打开偏房大门,扶龙得雨进屋坐下。看了龙得雨的伤势,道:“你的伤无妨,先在这里歇一夜,明早再说。”
龙得雨此时怎敢歇息,急道:“我家小姐……”
龙得雨话未说完,那白衣少年已冷着脸将他打断:“那紫衣人武功太高,我也没有取胜的把握,你去更是送死。你若想救你家小姐,就先歇了,明早再说不迟;你若不听,就自便吧。”
白衣少年说完,不等龙得雨回答,转身向外走去。龙得雨抬头问道:“谢少侠相助之恩,敢问少侠高姓大名?”
那白衣少年脚下步子丝毫不停,头也不回,丢下两个字:“薛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