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琅是何许人?为何龙得雨一听他的名字,便毫不犹豫听他吩咐?
这薛琅本是唐代名将薛仁贵的后代。家中避难,定居在了辽东。薛琅幼逢奇遇,拜得一位奇人为师。此人乃是南宋年间一位名震武林的大宗师“东邪”黄药师的嫡传弟子。那黄药师住在东海桃花岛,时人称桃花岛主。他天资过人,万事通晓。无论武功、文采、术数、音律、字画、棋艺、医药、阴阳易理都称绝一时。只是此人痛恨世俗礼法,脾气古怪,又因爱妻早丧,更加与俗世格格不入,因此得了个“东邪”的称号。
薛琅的师傅虽不像黄药师那样事事绝顶,却也是多才多艺。薛琅自幼跟师傅修习桃花岛功夫,更把那琴棋书画、阴阳五行等等一览无余。他天资聪颖,更在乃师之上,练到二十岁光景,除了功力不及师傅精纯,其他杂学俱已青出于蓝。
薛琅性格内向,不爱多言,喜怒皆不行于色。却与他那祖师爷黄药师一般地愤世嫉俗,常以冷面对人,惹得师傅常常笑骂:“可惜啊可惜,你若生得早,能见到咱们祖师爷,他必以你为嫡传,到时只怕师傅还得给你的画像磕头哩。”
后来薛琅的师傅不幸病逝,薛琅为师傅守孝,便隐居在长白山上,终日读书作画为乐。偶尔下山,听到有为非作歹之人,他便非要查实了,将那人杀了才肯回山。时间久了,薛琅在辽东名声越来越大,连武云飞也不敢把自己的名号摆在他之上,可见他在辽东武林地位之高。
因他爱穿白衣,隐居雪山,手段又毫不留情,故而辽东武林便把他名字的谐音化作个外号给了他,人称“雪狼”。
龙得雨虽听薛琅的吩咐歇了,等天亮再设法救人。只是人躺在床上,心却在九霄云外。他心中奇怪:“雪狼”一向在长白山隐居,很少下山,更不与人来往,为何竟也到了杭州,居然还有这样一块落脚之处?他既知道紫衣人,方才必然也在府衙,不知他去是为了什么?
龙得雨胡思乱想之间,旋而又想到身陷囹圄的武仙儿和弟弟龙得水,更是心急如焚,哪里还有丝毫睡意?翻来覆去折腾到五更天,眼看天要亮了才撑不住合上眼,刚睡到鸡打鸣又醒了,再也睡不着。
龙得雨索性起了床,到院里的水井旁打水梳洗完毕,见薛琅拉开门走了出来。龙得雨昨夜一来惊慌、二来灯暗,没顾得上仔细打量他的模样,现下一看,心中止不住地赞扬。看那薛琅:白面庞、瘦长脸、尖下巴、一字双眉眉尖略窄、朗星二目威严自若、鼻如玄胆、唇似敷脂,俊极了、也冷极了。再看他穿着打扮,白巾束发、白袍罩身、白鞋、白袜、一身雪白,加上他这张白面孔,真个是长风吹雪云中落,不入人世尘与烟。
龙得雨心中喝一声采,心想这般人品,难怪他年纪轻轻便称雄于辽东武林。龙得雨暗赞过后,又急着武仙儿的事,躬身叉手,施礼道:“在下龙得雨,多谢薛大侠昨夜相救之恩。敢问大侠,可是这就去找我家小姐?”
薛琅回答得很是干脆:“对,跟我来!”
龙得雨跟着薛琅出了门。此时天刚蒙蒙亮,路上空无一人。两人脚程都快,不一会儿到了府衙外,薛琅回头对龙得雨说:“你等在这里,我进去。”说罢飞上墙头,悄无声息地往府内深处去了。龙得雨在墙外看薛琅背影消失在枝叶之间,心中暗暗祷告,但愿他能平安将人救出。
薛琅在房檐上快步如飞,直奔昨夜打斗的后院去。他深知那紫衣人武功虽高,却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定不会在白天出现。此时天欲亮未亮,正是防备最松懈的时候,过了这一刻,便再找不到更好的机会救人。
眼看到了后院,院中有十来个留守的衙役。这些人站了半夜,早已疲惫不堪,一个个都扶着棍棒打瞌睡。薛琅打算下去抓一个上来逼问武仙儿的下落,刚要落到院中,却忽然间止住身形。
薛琅猛然警觉,是因为一抬头看到不远处房檐上也飞来一人。他心中一惊,暗想:以我的耳力,他到了这里才被发觉。此人轻功非同一般,武功必也不差。
这飞来之人不是别个,正是那一夜未归的汤沫。汤沫昨夜想到一事,跟辛知府知会了,只说要去西湖边游玩过夜。辛知府当他少年心境,要去西湖青楼却不好意思明说,笑笑由他去了。汤沫走了一夜,回来见府衙大门紧闭,他不想惊动别人,便飞身上房自行回屋,不想却碰到前来救人的薛琅。
汤沫此时也发现了薛琅,嘎然止住飞奔之势。他见薛琅一身雪白,心中暗想:这人前来刺探,却穿得这么显眼,倒是古怪得很。汤沫正在奇怪,薛琅已几下点到近前,两人相距五步,站住相互打量。屋顶之上,晨风一起,吹动二人衣袖,再不见有别的动静。
汤沫不知薛琅来历,但见他方才用的“燕子三抄水”的轻功绝技,心中暗赞。见薛琅不说话,自己也闭口不言,先看对方有何反应。
薛琅站了片刻,见汤沫不动,暗赞他定力,心想拖得久了对我不利,必须先发制人。于是再不犹疑,揉身迈步,一掌攻向汤沫心口。
薛琅所用掌法,是桃花岛主黄药师所创绝学“落英神剑掌”。这套掌法从剑法中变化而来,舞起来好似落英缤纷,四面八方都是掌影,虚中带实,既飘逸又凌厉;若配合另两项桃花岛绝技“兰花拂穴手”与“旋风扫叶腿”,更加威力无比。黄药师一生所学甚多,但每与高手对决,便用这套掌法,可见它的威力。若非薛琅见汤沫轻功高明,又怕时间拖久了,决不会一出手便用这门功夫。
汤沫见薛琅片刻不言,一抬手便是漫天掌影向自己袭来,心中不平,心道怎么这杭州人个个都是闷棍子打人,全都喜欢不说话动手,真是岂有此理!?汤沫心中哭笑不得,但见薛琅掌法凌厉,却也不敢大意,乃飞身挥拳,在那堆掌影之间周旋起来。
薛琅的掌法汤沫认不得,汤沫的拳法薛琅却认得,乃是一套再平常不过的少林伏虎拳。伏虎拳是少林寺的三套入门功夫之一,平凡无奇,便是少室山脚下的农户平常也练得两手,用来与人交手,实在贻笑大方。
只不过,薛琅却不敢这么想。伏虎拳看似平凡,到了汤沫手下,却变得深沉厚重,威力大增。薛琅掌影虽盛,却始终攻不进去,不由心中大奇。须知凡是拳法,无不是经过无数实战较量之后总结归纳所得,其中招招式式都凝聚着前人的血汗。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套路,都给死人练去了,绝不会流传下来。故而,只有练不到家的人,没有练不到家的功。就好像同样是青菜豆腐,大厨做来怎都比寻常人美味。故而,越是修为高的人,越是于平凡处见神奇。武功若练到了极致,便是什么招式都没了,只一举手一投足,别人也休想招架。
这个道理,薛琅全然明了。心想看这少年相貌无奇,竟有这般功力,居然能以伏虎拳挡住我桃花岛的精妙掌法。以此推之,他武功修为决不在昨夜那紫衣人之下。看来,一时半会儿与他分不出胜负,留在此处对自己不利,不如先走,他若追来,便将他引到别处,再放心与他交手。
薛琅想到这层,不再犹豫,左手一式“江城飞花”的虚招,撤步、掂足、转身一气呵成,飞也似往墙外去了,临走还低喝一声:“可惜!”
汤沫昨夜忙了整晚,好容易回到府衙,原想蒙头睡上一觉。谁知碰到这只“雪狼”,稀里糊涂打了一架,连为什么都不知道,岂不冤枉?见薛琅要走本不想追,不料听他临走说了声“可惜”,汤沫顿时心中不满,心想这人实在过分,一言不发拉着我打了半天,走就走吧,还直叫可惜。也不知是可惜他要走,还是可惜我不死。真是莫名其妙、岂有此理!非追上去问个明白不可!汤沫想到这里,少年性起不肯罢休,也一纵身,追着薛琅出了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