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自报家门不是说过了?在下是少武门门主,率领本门弟子北上,路过海宁。”花天古瞪着眼睛回答,表情甚是无辜。
“胡说!”不知是真怒还是佯怒,陈烟玉眼睛瞪得比花天古还大,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从来就没听说有什么少武门,就算有这门派,怎么弟子净是些十来岁的孩子?本姑娘看你一脸坏相,不像是门主、倒像是人贩子。”
花天古听对方乱扣帽子,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拜托、拜托姑娘少讲这种笑话,在下定力不好,少时笑岔了气可是姑娘的罪过。”
花天古言罢,看陈烟玉脸色转阴,连忙忍住笑声辩解道:“天下门派众多,咱们这少武门创立不久,姑娘没听过一点儿也不奇怪。既叫少武,弟子都是娃娃又有啥不妥?姑娘既怀疑在下拐带儿童,现放着证据在船上,何不找人去问问,看看古某是也不是。”
陈烟玉听花天古所言虽是强词夺理,却也找不出破绽来反驳,继续发问道:“那么你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为何不白天来雇船却深更半夜跑来偷盗?”
“嗯,这话却是问到点子上了。在下来偷船确实有个隐情,此事还得由古某与漕帮的渊源说起,这里面有个惊天的大秘密,请恕在下不能相告。”花天古故弄玄虚地摇头晃脑,更使陈烟玉生疑。眼前这人明明已被五花大绑,却丝毫没有阶下囚的感觉,反而挥洒自如,处处压着自己,岂不令人懊恼?
陈烟玉踱了两步略作思索,突然转过身来,给了花天古一个意味深长的坏笑。花天古看她笑得诡异,不知她作何打算。陈烟玉不紧不慢、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眼下这情形你还油嘴滑舌,想必也问不出什么实话来了。既然如此,就直接用刑吧。”
“用刑!?”陈烟玉这两字说得轻描淡写,却让花天古吃了一惊:“用什么刑?你这姑娘漂漂亮亮的,怎地说起用刑来这般轻松,可怕!可怕!”
陈烟玉走到花天古身前,俯下身来轻声作答:“阁下这种人姑娘见过不少,寻常刑法也没什么用。看你言语轻佻,定是风流好色之徒。这样的人,最怕的自然是——”陈烟玉故意拉长了语调,花天古便已猜出大概。他顾不得额头渗出的冷汗,急忙追问:“你是说——呃,咔嚓了我?”
认真地点了点头,陈烟玉给了花天古一个清晰肯定的回答:“正是,挺聪明的。”这一来花天古可实在笑不出了,他花天狂骨若在这小丫头手里从此成了太监,以后还“花”什么“狂”什么?
陈烟玉看花天古脸色阴晴不定,心中好笑。她故意抬高声调追问:“怎样?古先生还是守着那个惊天的秘密不肯相告?那我只好出去叫外面的弟兄进来招呼先生了。”
陈烟玉语音未落,花天古已抬起头来连珠炮似的应声:“说!说!一字不少全都说!不过这事非同小可,在下不敢高声,还请姑娘附耳上来。”
花天古话到后面,语气已变得神神秘秘。陈烟玉心中隐隐觉得不妥,但给他一时逞强一时示弱搞得无法集中心思,故而不及细想、依言走到花天古身前,俯下身将左耳凑到他嘴边。
花天古待陈烟玉耳朵凑近了,才慢条斯理地小声说道:“实情就是:姑娘上当了,得罪。”陈烟玉闻言花容失色,来不及起身,只见花天古将舌头卷成个圈、催动内力将一股真气射向陈烟玉耳门穴。
耳门穴位于面颊部耳屏上前方、下颌骨髁状突后缘、张口呈凹陷处。此穴属手少阳三焦经,点中后人立刻耳聋晕阙。舌尖运气点穴是花天古少年时琢磨的小把戏,江湖中从来无人练过,故而陈烟玉不曾防备。倒不全是因为吐气点穴的功夫难学,只因舌尖运气喷射距离有限,与人对敌之时,岂有把舌头凑到对方脸上去的机会?花天古当初也是一时兴起练了玩的,不想今日派上用场。
陈烟玉古灵精怪,花天古怕被识破,这才故意东拉西扯,让她时喜时怒无法集中精神。陈烟玉虽然机灵,却绝想不到花天古手脚被缚还有办法点倒自己,一时疏忽着了人家的道。
花天古一击得手,赶忙大声咳嗽一阵,将陈烟玉倒地的声音遮掩住。接着轻轻起身,就着桌上的烛火将手上的绳索烧断,又用这根绳索把对方捆了个结实。花天古绑好了人,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就把陈烟玉撂在身旁,然后扯开嗓门大声呼叫在守在门外的漕帮弟子:“外面那几个呆瓜听着,你家大小姐已在我手中,死活只在大爷举手之间。你等若不想闹出人命,便乖乖撤了包围,放我们北去;如若不然,说不得总得拼个鱼死网破。”
那守门的弟子们初时还未反应过来,待推开房门发现堂内已经主客易手才都慌了神。看大小姐被人家捆在脚边动弹不得,几个人登时没了主意。反应稍快的赶忙转身往码头报信,其余的则死死盯着花天古以防不测。
这几个如临大敌的漕帮弟子在花天古眼中就如死人一般,他旁若无人地从桌子上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一边慢悠悠地品茶一边吩咐那几个人:“吊丧似的围在门口作甚?莫非想送你家小姐早点上路不成?出去!全都给我出去!嗯,顺便把门带上,有劳了。”
几人面面相觑,无奈陈烟玉在他手里,忤逆不得。只得依花天古的吩咐退回院内,轻轻把房门关上。此刻这几名弟子可真是进退失据,既不敢冲进屋去惹恼了对方,又不能置房内的大小姐不顾,只能心急火燎地守在门外,一个个竖起耳朵警惕着屋里的动静。
此时被捆在地上的陈烟玉渐渐恢复了神智。本以为十拿九稳可以审到实情,如今却成了对方的俘虏,陈烟玉想到这里不禁又恼又恨。花天古喝一口茶,低头看陈烟玉醒了,嘿嘿一笑俯下身来,轻声说道:“陈小姐,给人绑住的滋味不好受吧?实不相瞒,在下老老实实跟姑娘来到此处,便是打着拿姑娘作人质脱身的算盘。大小姐若不想受苦,最好乖乖地与在下合作,否则——”
“呸!”花天古话未说完,陈烟玉已一口啐了过来:“你这卑鄙小人,本姑娘既中了你的奸计,大不了一死而已,要我老老实实做你的人质,才是痴心妄想!”
“嘿嘿嘿……”陈烟玉的激愤花天古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还是轻声细语地讲话:“姑娘怎么突然要死要活的了?方才还说要咔嚓了在下,那份自信淡定如今上哪儿去了?在下也知道姑娘不怕死,不过倘若在下不要姑娘的性命,只是扯碎了姑娘的衣服抬出去给众人——”
“住口!住口!”陈烟玉没想到花天古竟然会有这么下流阴损的招数,气得满脸通红:“你这不要脸的淫贼!下流胚!你若胆敢如此无礼,他日落在姑娘手里,定要你生不如死……”
“得了吧。”对陈烟玉的口头威胁花天古满脸不屑:“方才在下在姑娘手中,还不是照样反客为主。姑娘着恼在下尽可以骂人,但若当真不在乎名节,那也可以试试看俺古某究竟是不是那敢说不敢做的孬种。”
陈烟玉再不敢开口了。是啊,如今人在他手里,人家有什么不敢做的?她一个姑娘家,倘真的被撕破了衣服示众那简直比死要难受千万倍。她是漕帮的大小姐,从来都是众人捧着、大家让着,几时受过委屈?如今受了这等羞辱,当时气得紧咬双唇,浑身上下不住的哆嗦,眼泪扑打扑打地顺着眼眶淌了下来。
美人垂泪,哪个男人看了于心能忍?偏偏花天古是铁石心肠,对陈烟玉的可怜相视若无睹,继续喝起他的茶来。此时,码头那边已得到小姐被掳的消息,登时炸开了锅。方才与花天古喊话的大汉名叫潘海,时任漕帮总舵的舵主。漕帮除海宁总舵外,沿着河道在全国各地还有一百二十八个分舵,自帮主以下,每舵设舵主一人。舵主负责管理本舵辖区的事物;而总舵主除管理总舵外,还负责与分舵主的联络通信,乃是帮主之外最有分量的人。
潘海方才还在嘀咕怎么花天古去了许久小姐还没有新的指令,不料便收到噩耗,说小姐已被方才的人犯给掳了去。潘海闻言顿时慌了手脚,老帮主就只有这个女儿,平日里掌上明珠似的宠着。如今帮主刚刚离开,大小姐就做了人家的阶下囚,倘有个三长两短,他潘海就有一堆脑袋也担待不起。
听报信的人说对方只要求借船放行,潘海略为安心。他传令负责包围的弟兄轻举妄动者立斩,便急忙带着一帮兄弟往总舵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