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晚秋有绝世大美人看,她看得起劲,一时间把找萧竹陵这事抛在了九霄云外。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现在萧竹陵也难得下一回山,叶洛文并不管他,他便自己凭着前世的记忆在天乾宗四处走走。
她更不知道的是,萧竹陵这“随便走走”,却是和她极有缘分,再过几步,他们便能相见。
萧竹陵刚才在浮台上时,除了几个宗主和他们的弟子,他稍加惦记的玄峰和温雪落都不在。玄峰是忙着喂他的大鹅,没空;温雪落是刚刚去秘境历练了一番,今日才刚刚赶回来,自然也没能参与这次集会。
萧竹陵对于站在那和沈均衡大眼瞪小眼没有兴趣,他得了叶洛文的允许,便下了浮台,自己溜达去了。今日不过是各峰峰主和弟子见见面,对于叶洛文和萧竹陵这种没什么心思和其他人搞好关系的,这种集会倒显得鸡肋了。
萧竹陵的性子平时还算好,待人也谦逊,相处不久看不出什么。但本质上,这人经过一世的蹉跎,该看该念的都经历了一遍,人性中温柔的成分已经被消磨得极少,只能勉强留下一点,给几个重要的人。
所以萧竹陵对于世人其实是一视同仁的,他生性独断且冷漠,对于不在意的人,他其实连一个眼神都吝啬。
他跟着叶洛文来,也只是想见见玄峰和温雪落,既然他们都不在,他在那里待着也没什么意思。
至于叶洛文……他在哪都一样,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
叶洛文送走了自己带着的唯一一个徒弟,萧竹陵毫不犹豫摆摆手走了,留下其他尊者和弟子们看着第一峰的峰主,想要开口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易慧子照例是和风启挨得很近,这两人虽是冤家,但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有什么事他俩总能聊到一起。
他俩在浮台的镂金木栏边寻了一处坐下,易慧子带着自己的徒弟季十岚,娇艳的脸上是难掩的傲气,当年他俩抢徒弟,风启输给了易慧子,易慧子这一下,分明赶着是让风启生气的。
当时风启觉得季十岚这孩子和自己有缘,奈何他是个药修,而易慧子是个武修,季十岚本人想走武修的路,于是最终拜了易慧子为师,他自然也不能强求。
不过风启还没来得及和易慧子置气,叶洛文这大冰山便来了,叶洛文一到场,风启便忽然回忆起了测试大典上叶洛文那惊天动地的一道响指,想起了那个被叶洛文劈开半边的山头,顿时没了和易慧子较劲的心思。
没了怨气,风启和易慧子的那点关于收徒的小矛盾忽然就烟消云散了,他俩凑在一起,有了共同话题——关于叶洛文和他新收的徒弟。
易慧子一双上挑的丹凤眼对着叶洛文身边的萧竹陵多瞧上几眼,笑开了花:“他这弟子倒真让我刮目相看,一个孩子居然能在叶洛文手上平平安安待到成年。你还记得多年前叶洛文收过的徒弟吗?那孩子在叶洛文手上坚持了三月,实在忍受不了,直接跑去了地坤宗。”
风启也记起了这段往事,他摩挲下颌,叹道:“是啊,我记得清楚得很,那孩子现在似乎在地坤宗发展得还不错,百年过去,也到灵级了吧。”
“可是若是跟着叶洛文,兴许更快呢。”易慧子说这话时对着跟在叶洛文身后的萧竹陵,明显是意有所指。
“那孩子已经到了月级九阶吧,只差临门一脚,便可突破灵级。”
的确,萧竹陵闷声不响地站在师父身后,乍一看没什么存在感,但若是多看上几眼,便能察觉这少年天资惊人,才修行短短十年,竟然已经快到了灵级的门槛。
那可是多少修真者一辈子才能达到的高度!在小宗门,能培养出多少个灵级以上的弟子,几乎成为了评判宗门实力的标准。
虽然修到灵级对于大宗门而言算不上什么,但是十年便达到月级九阶,即使是有天乾宗雄厚的修真天材地宝养着,那也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水平。
毕竟,修真从来不是灵药灵器的堆砌,再富裕的家族和宗门,也不可能将一个资质平平的修士变为尊者,不然富甲天下的商家岂不是能培养出最强的修士?修真这条路,一看勤奋刻苦,二看机缘因果,这两条萧竹陵都占上了,他的天资得天独厚,平日修行毫不懈怠,加上前世已经走过一遍前面的路,重来一次,萧竹陵进阶的速度只会更快。
易慧子和风启已经是尊者,自然能看透萧竹陵的灵根等级,少年面容平静,宠辱不惊,倒是和他那个沉默寡言的师父有几分相像。
殊不知,萧竹陵无意在这里假装高冷,他只是单纯不想出声罢了。
今日集会,十二峰的尊者来了九位,萧竹陵对着眼前的人脸一一掠过,的确有些是他熟悉的,前世不少和他在战场上见过。至于跟着峰主的弟子们,他扫过一遍,也只大概对季十岚有些印象。
季十岚是易慧子的弟子,这点倒是和上辈子一样。
前世,到了他成为魔尊的后期,天乾宗已经覆灭,叶洛文拼死为他们开出了一道传送阵,于是残余的势力败逃,萧竹陵念着最后一点对于原宗门的旧情,没让手下继续追击。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他无心再追,却有人主动送上门来。
那人便是季十岚,曾经的天乾宗天才弟子,后来一身落魄,跌进尘埃里,觍着脸来投奔他,说是自己愿意将如今天乾宗的方位透露给萧竹陵,希望日后跟在萧竹陵手下,让魔尊大人为自己指一条明路。
当时萧竹陵听到他的话,像是听见了什么小儿的痴语,他想起叶洛文的牺牲,忽然觉得天下第一宗也不过一个笑话。
“你说你叫季十岚……天乾宗人太多我有些忘了。看在我们原来还算师兄弟的份上,既然你到我这来投诚,我岂有不收下的道理?”萧竹陵笑得玩味,一双血红魔瞳里半眯着,神情莫测。
季十岚的眼神一下子亮了,他感受到眼前的魔尊没有展露出任何杀气,便知自己有戏:“那便太好了!若是尊者您能让我在您手下谋个一官半职,甚至只是得您庇佑,我定即刻交上天乾宗如今的布防图,日后忠心义胆,定在您手下效犬马之劳!”
季十岚不傻,他这次带着天乾宗的信息从阵法中逃出来投奔魔尊,也知道前路凶险,祸福难定,但是如今天下已经被这人搅得天翻地覆,魔修当道,伏尸百万,萧竹陵麾下,竟然是唯一一个能够保命的地方。
天下皆知天乾宗乃魔尊萧竹陵心腹大患,若是自己将彻底消灭天乾宗的契机提供给萧竹陵,说不定他会放自己一马,更有甚者,若是魔尊高兴了,自己日后还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修仙是修,修魔也是修,待在哪儿都一样。良禽择木而栖,自己在哪都比在天乾宗好!
季十岚看着萧竹陵微勾的嘴角,以为是魔尊心情不错,他跪在殿前,一时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没能注意到萧竹陵话中的血腥气。
“说得真好。”萧竹陵忽然侧过头,秦翷作为他唯一的弟子站在他身旁,他此时神情淡漠,对上了自己师父阴鸷的目光。
“你若是有这人一半会说话,儿时也不会过得这般凄惨。”萧竹陵对着秦翷轻声说完,满意地看着自己徒弟眉头一皱。
秦翷从被他捡回来就一直和他不对付,萧竹陵早就习惯了,秦翷本性和他很像,都是养不熟的孤狼。他们不像师徒,更像仇敌。
不过,常言道,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对手。秦翷只消一眼,便知萧竹陵现在其实心情差到了极点。
若是他麻木不仁地看着你倒还好,萧竹陵一旦冷眼含笑,那眼前人多半没什么好下场。
萧竹陵和秦翷两句话封顶,接着也是无话可说,他重新将眼神丢回了季十岚身上,声音倒是更加沉稳安宁,仿佛摄命的催魂曲:“要表衷心倒是可以,但除了天乾宗所在地可不够。让我想想,你师从何人?好像是易慧子吧?你若是杀了你师父作为入我麾下的礼物,我便考虑考虑。”
底下跪着的季十岚不经意间浑身一抖,他的牙齿有片刻颤动,但终究定下了心。
萧竹陵的笑意一直挂在脸上未曾消失,像一个虚假的面具。
他的手指在尊座扶手上扣了扣,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秦翷在一边面无表情看着,知道这一回季十岚若是答应,必定命不久矣。拜师这块,玄峰尊者是萧竹陵的心结,小时候秦翷骂过萧竹陵两句,差点在燎原炼狱被杀死。
但是季十岚显然不知这是萧竹陵的逆鳞,他咬咬牙,信誓旦旦道:“尊上放心,若是尊上一定要验明我的诚心,待我三日后,一定给尊上一个交代!”
萧竹陵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没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致,挥挥手让季十岚退下。
秦翷在一旁难得对于萧竹陵的决定感到疑惑,他这师父今日转性了?竟然没杀了季十岚?
萧竹陵扣着扶木的手顿住了,他神色晦暗,也不知记起了什么过往。
三日后,季十岚带着易慧子的头颅求见,奉上了天乾宗的符阵传送图。
萧竹陵拍手叫好,甚至像是招纳贤士那般,难得从尊位上站起来迎接季十岚。
他对着季十岚道,“见你如此诚心,我也感动不已,但我身边的人已经够多了,仅仅差个鬼修,不知季宗师能否受得住地狱道的恶鬼蚕食、万鬼掏心?”
当时季十岚的脸顿时变得惨白,他被丢进万鬼窟的时候,那癫狂错乱的样子,比下面青面獠牙的厉鬼好不了多少。
秦翷内心毫无波澜地看完了全程,觉得自己师父真是越过越无聊了,这点小事还能用来当做笑料。
“那天乾宗位置已经暴露,需要去……”秦翷在一旁开口,他对于残留的天乾宗更加感兴趣,那可比季十岚有趣多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萧竹陵手中猩红一闪而过,异火的温度高于常火数倍,不多时那季十岚带来的图防便化成了渣滓,消散于空气中。
“残余之众,无需再多耗心力,随他们去吧。”萧竹陵将那布防图烧完,神色间竟然透着一股难掩的疲惫。
他真的很累很累,他想要休息,但世间早已无安身之所。
他没对天乾宗赶尽杀绝,最后便给自己埋下了祸患。
后来天乾宗用这点残留势力抛光养晦,蓄势待发,到后来萧竹陵死前,喊打喊杀的人群中,天乾宗永远是冲在最前面的。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辗转往复,终有定数。
如今的萧竹陵看到季十岚那张脸,便会记起前世累累杀业,那时季十岚在恶鬼堆里挣扎得皮肉模糊、鲜血淋漓的模样,他至今想来,仍觉反胃。
萧竹陵实在不想看到这些熟面孔,他在天枢峰待了十年,见到的新人屈指可数,现在想来,反倒是一件好事。
于是萧竹陵决定转换心情,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了,叶洛文也不拦他,随他自己去逛。
他离开时,背后有一道转瞬即逝的凌厉目光,萧竹陵不用想也知道它属于沈均衡,这小子不知和他有什么仇什么怨,盯着他看的时候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一旦下了浮台,萧竹陵的心绪便轻松了许多。
他虽是叶洛文座下弟子,但常年跟着叶洛文在天枢峰上修习,和本门弟子交集很少,别峰的弟子见到他,顶多因为他夺目的外貌多看两眼,倒是没什么多加探究的心思。
这样就很好。
萧竹陵这辈子没了造杀业的心思,没了修魔的念头,负担轻了不少。他如今看天乾宗也顺眼了许多,这里开阔敞亮,一路景色宜人,各宗门弟子齐聚一堂,各路人马熙熙攘攘,甚至路边还有人摆着灵器灵符在售卖。
而这时,一道玲珑轻巧的身影从她眼前闪过,忽如一夜春风来,让人忆起儿时的旧梦,栀子的清香。
那道影子忽然便消失在人群中。
“邵晚秋……”萧竹陵的心开始不由自主地鼓动,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忽然想起邵晚秋,距离上次邵晚秋用寻音木和他传讯,已经是十年前了。
他前世对于邵晚秋的印象已经渐渐模糊,但他坚信,只要自己再见到她,便一定能认出来。
他穿过兴奋的人群,凭着直觉去寻找记忆中的影子,他追逐着刚刚消失的少女的脚步,心绪莫名有些烦躁。
终于,他看到前方的一个背影,那人个头如今比他低上不少了,她身着一件再简单不过的浅色道袍,长发将要及腰,随着主人的踮脚而上下轻幽幽地浮动。
她有几缕长发梳成了细辫,软软地搭在身侧,腰间系着飘带,一直垂到脚踝,纤腰被这么一束,更衬得那腰肢不赢一握。
萧竹陵心中关于邵晚秋的模样本是一团模糊的暗影,如今那个梦境破碎,他看到了一道飘渺的云朵。
浮云由心,自在逍遥,很适合邵晚秋。
萧竹陵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前所未有地明朗,近来他想起了太多前世的事,邵晚秋出现后,他才像真正活了过来。
他不知前世邵晚秋为何而死,但今世,他不会再让那样的悲剧重演了,他两世都受了邵晚秋的恩情,他希望这个人好好活着,一直这么明媚阳光地活下去。
在萧竹陵恍惚间向邵晚秋走来时,邵晚秋正看大美人看得起劲。
而萧竹陵只顾着找邵晚秋,竟然没发现自己前世心心念念的人刚刚回到了天乾宗。
“邵晚秋。”
当萧竹陵站到邵晚秋身后时,他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叫了声她的名字。
被人从背后这么一叫,特别是那人声音里还有几分说不明道不尽的意味,这种感觉就像有人在颈后给你吹了口凉气,让邵晚秋差点吓得跳起来。
“何方妖孽吓我——”邵晚秋猛地转过头,话说一半忽然没了声音。
眼前人是个比她高一个脑袋的少年,少年生得极俊朗,一双桃花眼里仿佛盛着星河万千,鼻梁高挺,薄唇含笑。奇怪的是,这人明明面容年轻得很,却少了几分少年朝气,看向她的眼神纷乱如细雪。
邵晚秋作为一个颜控,她感觉自己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
邵晚秋喜欢一切美妙的事物,其中当然包括美人,但这世上美人也是分等级的,个人眼中有个人的美,人们的审美标准不同,可能你觉得这人惊为天人,其他人觉得这人只能算一般。
而眼前这个少年,在邵晚秋的审美标准里,几乎是生在她心尖尖上的长相。
他没有一处不完美,连侧脸的角度都是正好,可见初现的凌厉棱角,却又保留着少年的几分灵气与圆润,那人垂眸看她,长睫如鸦羽,细细密密,在眸中盖下清幽的倒影。他一双眼里染了光,看人时显得极专注极安静,被这么注视着,让人有种“这世上我只在乎你”的错觉。
邵晚秋回忆起对温雪落大美人的惊鸿一瞥,随即不着边际地想,天乾宗不愧是天下第一宗,连美人都是一个赛一个地出挑。
萧竹陵很少关注自己模样,他前世后来的名声太吓人,女修士们哪敢上门招惹他,以至于他一直觉得,自己估计是不太招人喜欢的。
其实,他现在正是少年时,还没染上成熟后的戾气与锋芒,正是风流年少,惹得人心神不宁、辗转反侧的年纪。
邵晚秋见过的美人不算少,修真界的修士们活的年岁长了,容颜却早已不会改变。修真者也大多会打理自己的模样,很多人不想显出老态,故人人都是一副年轻模样,看不出本来年岁,唯独眼神中的沧桑,骗不了人。
但是,即使是见得多了,邵晚秋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几乎是照着自己心中最喜欢的模样生的。她曾经不知道自己最喜欢的是何模样,今天这想法忽然便具象化,变为一个活生生的人,带着突兀的惊喜来到了她身边。
邵晚秋最喜欢什么样的长相?
她自己本性闹腾,便喜欢生得凌厉中不失温雅,宁静中锋芒暗藏的模样。
萧竹陵前世虽是魔尊,生得倒是不像俗世说的那样“青面獠牙,宛如恶鬼,画像可用于辟邪”,他有一张好皮囊,很符合女孩们心中对良人的想象。
“你你你……你是?”邵晚秋感觉自己脸颊的温度没出息地开始上升,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居然还会脸红,真稀奇。
萧竹陵:“……”
虽然没指望你能认出我,但你这一脸莫名的羞涩是什么意思?
邵晚秋还沉浸在萧竹陵对她的颜值暴击中,完全没注意到眼前的小帅哥一脸无语的漠然表情。
对比起邵晚秋的神奇反应,萧竹陵表现得冷静多了,他看到邵晚秋的那一刻的确心头有一阵颤动,但那并非纯粹的心动,更多的是重新遇到成年后的邵晚秋的复杂情愫。
他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对于邵晚秋的印象都是儿时多于成年后,儿时的邵晚秋总是一肚子坏水来折腾他,而前世邵晚秋成年后没和他见上几面,便再未遇见了。
不是他不愿,而是他想看看,那人也不在了。
现在看到邵晚秋脱去了幼时的稚嫩,以一种更加完满、更加纯粹的气质出现在他面前,他心中其实有点泛酸,还有点缅怀,像是有一片轻羽在他心头挠了一下,又酸又痒。
这一世他不当魔尊了,他好好活着,也希望邵晚秋能好好活着。
萧竹陵止住自己许久未曾波动的情绪,对邵晚秋调笑道:“邵晚秋,我是萧竹陵,怎么,不认识了?”
邵晚秋羞涩的表情顿时喂了狗。
“什么?!”
都说女大十八变,怎么萧竹陵一个男生长了十年,能变为这副惊为天人的模样?
虽然这家伙小时候也生得标致,但如今也太超标了些。邵晚秋为自己刚才一个劲盯着萧竹陵看有些后知后觉地感到难堪,她别过脸,一时不知如何面对这个十年未见的儿时友人。
若是平时的邵晚秋,此时定能拉着萧竹陵陪他谈天说地聊上几个时辰,可现在有了尴尬的重逢,她的伶牙俐齿忽然便失了用处。
萧竹陵倒是觉得邵晚秋难得的害羞很是让他得了乐子,但是邵晚秋总这么别扭也无趣。于是他打破了俩人间的旖旎氛围,转换为他们小时候轻轻松松聊天的模式:“你是第一次来天乾宗吧?我好歹是这里弟子,带你逛逛如何?”
他只顾着和邵晚秋的重逢,竟然完全没注意到温雪落的回归。高台之上,冰雪一般的美人款款落下,便向着浮台赶去。
他们匆匆错开。
“行吧,这里有药圃吗?能带我去瞧瞧吗?”邵晚秋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了,她没忘记自己是个医师,最先想看的自然是药草。
萧竹陵这十年没下山,其实对这里也不熟,但他好歹前世跟着玄峰走过不少遍,还能记得个七七八八,于是便循着记忆当起了向导:“我记得呢,带你去便是。不过这是属于天乾宗药修的地盘,你只能看看,别惹麻烦。”
邵晚秋发觉虽然萧竹陵变好看了不少,但还是那个不自觉提醒自己、怕给自己收拾烂摊子的性格。
于是邵晚秋的最后那点羞赧便也化为了灰烬,她扬手,满不在意道:“知道知道,你还是一样多话。”
萧竹陵瞥她一眼,见她恢复了平日的跳脱,麻花辫一走一翘,忽然有点手痒,想拍拍邵晚秋的头。
但他刚伸出手,邵晚秋便像飞翔的白鸟一般往前跳开了,她看上去极雀跃,一双秋水瞳隐隐发亮,面颊上还有未褪去的红晕,整个人看上去可爱极了。
萧竹陵忽然发现,其实自己有点喜欢邵晚秋的笑容,她的笑像极了她的名字,晚秋的艳阳,暖融融的,却不会灼伤人。
他在阴冷的地方待过太久,以至于他几乎偏执地向往那些温暖的事物。
“你想什么呢?走快点啊!”邵晚秋发觉萧竹陵半点不着急,反倒是自己走在了前面,顿时没忍住催了几声。
她转过头,见萧竹陵望着她,眉目舒缓,眼角眯起,连笑纹里都是恰到好处的眷念。
他像是在看某个遥远的影子,轻声道:“好。”
声音如铉,划过邵晚秋心间,激起一阵波澜。
邵晚秋再次不争气地心头一颤,萧竹陵这家伙怎么回事?连声音都是她最喜欢的那种。
“你别那样看我。”邵晚秋忽然捂住眼睛,斩钉截铁道。
“怎么了?”萧竹陵问。
邵晚秋摆摆手:“你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我不太适应。”
萧竹陵意识到自己联想到了前世,但是今生的邵晚秋和前世是截然不同的。他不该在一个活生生的人面前去思念一个逝去的影子,这对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的邵晚秋都不尊重。
“我刚才想到一点别的事,现在不会了。”萧竹陵从善如流,“你别生气,我们走吧。”
“我没生气啊?”邵晚秋不太明白萧竹陵在说什么,他俩仿佛是鸡同鸭讲。
邵晚秋觉得今天萧竹陵有些奇怪,但具体的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萧竹陵的解释却没了后文,他有意转移邵晚秋的注意,正巧看见旁边有人在卖零嘴,他心头一动,问摊主要了一柄冰糖葫芦。
他记得儿时邵晚秋手里的冰糖葫芦,照理说是酸涩的,他却觉得甜极了。
“糖葫芦,要么?”如今换他问邵晚秋。
“要啊!这边偏向中原,糖葫芦可比我的宗门甜多了!我好久没尝这个味道了。”邵晚秋的注意果然到了美食上,毕竟这世界上有什么比得上冰糖葫芦呢?
不多时,便成为了萧竹陵与邵晚秋并肩而行,后者咬着一根糖葫芦满脸笑意的模式。
萧竹陵望向邵晚秋,她便也大大方方地冲他一笑,她的唇边还粘着糖渍,看得萧竹陵总想伸手为她拭去。
儿时萧竹陵觉得邵晚秋递给他的冰糖葫芦甜,如今他将糖葫芦给了邵晚秋,心里却仍觉得甜。
真要命。
他如此想。
*
邵晚秋和萧竹陵的相遇,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过一个午后。
萧竹陵带着邵晚秋去看了眼天乾宗药修弟子们种植的药圃,方圆百里,药香四溢,邵晚秋看得羡慕又激动,差点扑进这大片药草田里,要不是萧竹陵在背后拉了她一把,鬼知道这丫头能干出什么来。
仅仅一个下午,萧竹陵又重温了一把儿时陪着邵晚秋心力交瘁的感觉。
不过,不似曾经的抵触,现在萧竹陵看邵晚秋,莫名顺眼了许多,她以前的许多举动落在萧竹陵眼中是幼稚烦人,现在看来,倒多了几分灵动可爱。
到了晚上,萧竹陵回到了叶洛文身边,他带着一身药草香,让平时半句话都嫌多的叶峰主都破天荒问了句:“你何时对药草感兴趣了?”
萧竹陵老老实实回答师父,心中却道,若不是邵晚秋,他大约一辈子也不会对那几根草感兴趣。
“随你。”叶洛文不再废话,“明日便是新秀大会,今日你好好休息,为明日作准备吧。”
“是。”萧竹陵在心里估摸着,明日便是新秀大会,倒是离他前世的转折点更近了一步。
要说今生和前世有什么不同,大概是他前世可没在新秀大会前遇到邵晚秋这个鬼丫头。
她的出现,让他一直以来的紧张和担忧都慢慢变淡了,这倒也算好事。
另一边,邵晚秋回到温均漓身边,在天乾宗安排的临时住所睡了个安稳的好觉。
一夜好眠。
她先睡下了,温均漓却是站在她床边,女人仰望着头顶的一轮明月,许久未发一言。
温均漓很少有这样沉默的时候,她的目光所及,是远方的上善峰。
她姓温。
而上善峰峰主名为温均雅,是她的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