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若安在门外听到了动静,走到门边儿向里瞧,就看到楚盈对着门侧不远处的垃圾桶扣着喉咙干呕,她身后的林烨则是一脸不知所措,有些慌乱的替她抚背顺气。
他眸色不由一暗,不动声色的走了过去,故作自然的格挡了那人的手,为她抚背两下,关切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啊,安弟,你快尝尝!”她看到他,突然笑了起来,拿起一块点心递给他。
他不明所以,便浅尝了一下,一股像是没有经过处理的苦瓜的浓重苦涩味充斥着口腔,饶是他这么镇定的人,也掌不住对着污桶,一口吐了出来。
“苦吧?我的天啊,我好像嚼到了西药片……也不知怎么和你形容。”她抹了把嘴,皱眉接着说:
“小王子的膳食里需要的水,全部都是灵泉里的圣水吗?”
“这个自然,这是陛下特意交代的……”他还没说完,就看到楚盈问林烨:
“你就不觉得这水,还有这点心很苦吗?”
“怎么会,不知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我吃给你们看。”林烨眉心间笼着淡淡的疑惑,却仍是从容不迫的捏起一块点心,就着泉水,吃的津津有味。
两人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怪人。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齐若安喃喃道。
“这个问题,看来要问陛下了,”楚盈说罢眸内精光瞬闪,在齐若安耳边低语几句,他听罢,面上有些难色,但看到她期冀的神色,只好点头。
林烨斜眼睨向两人,眉心渐渐拧成了川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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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公子是说,你觉得灵泉的泉水苦涩难当?”御书房内,凤潇听罢齐若安的描述,诧异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问道。
“是……是的。”齐若安暗暗瞄了一眼楚盈,在看到她鼓励的眼神后,稍稍宽了紧张的情绪,回答。
林烨则坐在镶了金边的梨木雕花椅上,摇着绘了墨竹的十二骨的折扇,神色虽然淡淡,仿若事不关己,但却暗自凝神去听几人的对话。
“但朕天天都在饮用此水啊,烹饪膳食也是此水,朕只觉水味清爽甘甜,根本没有尝到半分苦涩啊?”
“陛下,”楚盈微笑道:“陛下第一次饮用此水,也是觉得甘甜爽口吗?”
“这……”凤潇蹙了眉,陷入了回忆。
“陛下,我记得儿时初来西凤,陛下告诉我,曾被先皇哄劝,喝了半月的苦汤呢,会否就是此水?”林烨突然问道。
“可朕记得当时药汤既浓且褐,但他俩说是清澈的泉水即有苦味……但那时朕在喝了一月的汤药后,第一次饮用泉水,是很甘甜的啊?”凤潇不解道。
“陛下,”齐若安向前走了一步,再次躬身:“不如宣召当年为陛下熬制汤药的老御医,便会知道如何了。”
“……也好,来人,宣御医。”凤潇冲宫人摆手,再度坐回椅子上,一脸沉思。
林烨与齐若安对视,二人神色莫辨,对视片刻,不约而同的看向一旁的楚盈。
只是被看之人没有一丝察觉,只沉浸在发现了真相的喜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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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走后,凤潇面色有些挫败,不由自主的抚了额,一言不发。
“陛下只是不知道而已,”齐若安本来根本不想说话,但被楚盈暗中催促几次,不想让她失望,少不得硬了头皮,继续说:
“原来先皇是怕您第一次饮用灵泉水觉得苦,于是煞费苦心在水中加了滋补的药物,使水变色,陛下便以为是在饮用汤药,实则是让您慢慢适应水的苦涩……若安真心觉得很神奇,原来只要饮用超过一个月,便会苦涩尽消,越喝越甜呢。”
“怪不得陛下曾经也让我喝过一月的苦汤药,才让我喝灵泉水呢。”林烨笑道。
“让表哥喝是朕以为这是喝圣水必经的过程,谁晓得是这么个缘故。”凤潇摇头笑道。
“先皇对陛下一片怜爱之心,唯恐陛下年幼因圣水苦涩,导致初次饮用留下阴影,故而使了这个法子吧……,”他叹了口气,又说:“母亲永远都是伟大的。”
林烨看了他一眼。
齐若安突然感慨了这么一句,让凤潇心中微微一震,念及过世的母皇种种好处,一双美目渐渐湿润起来。
“……既然真相大白,那么赶紧命御膳房用普通的泉水调制饮食与小王子食用,”她看了眼齐若安,眼中含着浓浓的嘉许:“齐公子这次真是,功不可没。”
楚盈听罢抬头,看向齐若安,眼波流动,越发的明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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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馨斋内,凤潇简明的说了事情的经过,简短的致歉后,便命齐若安送上了清淡的米粥与糕点。
小王子端起碗来轻轻嗅了一下,便执起汤匙,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了起来,没过多大一会儿,一碗已然下了半碗。
楚盈承蒙圣恩,得以与女皇林烨齐若安他们进了来,这时便悄悄打量起守在病榻前的小王子的母亲,北岚的景王殿下起来。
景王这个女人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岁,有些方正的面上,少了些女性的柔美,却多了些英气,一袭枣红色滚了银边的士族衣袍,更显得其英姿飒爽。
此刻她瞅着自家的儿子吃着饭,面上由焦虑逐渐变为浓浓的释然,看着凤潇,笑了起来:
“陛下圣恩隆重,只是小儿无福消受这珍贵的圣水,”一面说着,一面又嗔怪的看着儿子,道:
“饭菜既然很难吃,为何不早说呢!”
景王的话说得太过直白,凤潇听罢眸色一凛,却仍然笑的和善,没有流露出半分情绪。
小王子听过母亲的话后,放下了粥碗,苍白的面上升起一团淡淡的红云,看着女皇,仿若有些羞涩道:
“陛下每日为我殚心竭虑,命御医彻夜不离我左右,每日又命人呈上精美的膳食,我不知饮食的缘故,但也能看出陛下一片关爱之心,又怎可挑剔做那任性之态呢?我也是年幼,还以为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以为这里的食物滋味就是如此,哪知是陛下一片深情厚谊,只看旁人吃饭并无不妥,便实在不敢提……却没想到真相如此,追根究底,终究是我自以为是,若我早告知陛下,陛下便不会如此苦恼不堪了。”
楚盈听罢暗暗咋舌,好个早熟的小王子,说起话来一点都不像十二岁的,好像二十岁的……不止,在21世纪,恐怕也只有四十多岁的,才能说到他这个水准啊……说实话,他还真的挺懂事的。
“小王子多虑了,以后有事,还是希望你能早些言明。”
女皇的语气听起来很平和,但楚盈明白她有些不耐烦了,貌似她也是讨厌拖泥带水的,小王子这种在其他人眼中很懂事的行为,她好像是深深厌恶的。
林烨从进来一直都没有出声,见到事情已经解决,便趁人不注意走到楚盈的身边,轻轻一扯她的衣袖,努努嘴示意她出去。
她见状心下了然,忍不住勾唇一笑——应是咱们的大皇子看到事情圆满解决,向她讨要好处了吧。
齐若安这厢才松了口气,就不由自主的扭头在众人中搜索楚盈的身影,正好看到她和林烨两人悄然离去的背影,心头一顿,就想追去。
却不想被一双柔软的手拽住他的手腕,他诧异的回头,就撞进凤潇温柔的眼瞳中。
“多亏了这位齐若安公子破解了其中的玄机,否则小王子如此懂事不肯言明,而朕又不清楚因由,还不知要拖多久呢,”她看向小王子,眸色愈发温柔:“你想吃什么,喜欢吃什么,就告诉这位公子吧,他都能做到呢。”
她说罢,不由分说的将这重大的任务推给了傻乎乎的齐若安后,再次说了两句后,便告辞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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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这次真是感谢你啊,要不是你带我进宫,我怎么会查到真相呢?”两人行至宫中一处僻静的角落,双双踏入一座角亭中,楚盈便笑嘻嘻的作揖道谢。
“叫得这么生疏,我怎知你是真心感谢我。”林烨听罢,狭长的凤眸睨向堆了铅云的遥远天际,面色虽然高傲,唇角却勾了一抹浅笑。
“那我该叫你什么,小林林,小烨烨?”她难得的心情好,一时心血来潮,便偷偷伸手至他腋下,呵起他的痒来。
“成何体统……这成何体统……”他从小最怕人呵痒,由于身份尊贵,除了父母,也没人敢这么对他,如今她这般,他嘴上说的虽然冠冕堂皇,但行为上早已笑的放纵失态。
凤潇从假山后闪出身形,看着两人,眼中先是气愤,后转为悲凉,最后归于一片沉寂。
她没有惊扰两人,耳边闻着二人的嬉闹声,只静静的转身向反方向走去,头顶的天空似响起了隆隆的雷声,在这初秋的季节里,她突然觉得很冷。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慢慢的俯□,以这脆弱的姿势,蹲坐在这寂静的过道里,略显斑驳的石路上,凉风卷起落叶几许,翻腾的向她身后掠去。
“表哥,我爱你,一直……都很爱你。”她苦涩的说着,过了良久,却突然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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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秦秀从自家的宅门里走出,毫不犹豫的向献宝状元府走去。
走了许久终于到达目的地,在阴霾的天空下,看着对面高门大户上,高悬的镏金牌匾,迈步的一瞬间,却踌躇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