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林德是不相信天使的存在的。
没错,虽然林德是东城教会的见习牧师,但那纯粹是沾了鲁帝的光。他自身并不是一个信仰圣主的人,至少从七岁后就渐渐地开始不信圣主了。如果圣主存在,全知全能,又爱着世人的他怎么可能会容忍十年前那个美丽的小镇被从世界上抹去,怎么可能会容忍那两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家伙至今逍遥法外?顺带的,作为圣主的使者的天使也不再相信。
但是此时此刻,面对眼前这张近在咫尺,如梦幻般完美无暇的面孔时,林德的脑中不自觉地闪过了“天使”这么个词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昨晚回到房间发现有名少女睡在自己床上;落荒而逃后在走廊上被维拉拖过去打牌;被乌迪法尔抓包后又跑回自己房间;面对颈椎病和胃溃疡的选择时自己选择硬撑一夜……
——!
然、然后自己在床边一不小心睡着了!
“你,那个……你好。”
见鬼,林德啊林德,这个情况不应该这么说话吧?!这样一来不久是和昨天晚上一个样子了吗?!这个可是你自己的房间哎!一般情况下——虽说有人睡在你的房间来绝不算“一般”情况——被这样如观察小动物一样观察的应该是闯入方才对吧?!这样毫无气势的“你好”怎么看都应该是被屋主气势汹汹地盯着的闯入方说的才对吧……
“嗯……你是这个房间的主人吗?”
少女的嗓音带着一点磁性让人听着有种非常舒服的感觉。大概是已经醒来整理过的原因吧,少女的美丽在清晨的阳光中显得比昨晚更加出众,带着迷人光泽的黑色长发披在肩后,分叉的长发下露出白皙的额头,几缕发丝非常淘气地在那儿摇来摇去……
等等!现在不是看着漂亮女孩发呆的时候啊!现在应该解释清楚才对……不对!这是我的房间!这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吧?!可是现在这个情况应该怎么办?!总有办法解决这个尴尬的情况的吧!
“随意使用你的房间这一点我很抱歉。”
嗯?!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怎么想也想不出办法解决了——他丫的自己根本没有什么问题!不过,看在这个少女这么礼貌地道歉的份上自己似乎不应该为难她……
“因为这个房间显得很乱,所以我就以为这个房间是没人的。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不用多说了,你刚才已经狠狠地打击我一回,我从来没意识到我的房间在外人眼中居然乱成了那样……不过重点不在这儿,重点是——
“你是谁?”
呜哇——是不是太不礼貌了一点。
话刚刚说出口,林德就再一次后悔了。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个女子,而且就这样质问她的姓名这无论如何都是非常不尊重人的行为了。但是话都说出来了,总不可能收回去吧。
“你可以叫我菲,菲丽·埃尔维亚,朋友们都是这么叫我的。”
庆幸的是自称菲丽的少女似乎没有在意那一点小小的不礼貌。不过,“埃尔维亚”这个是姓吧,想不到海威尔城的贵族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少女……不,应该说这么美丽出众的女孩怎么看都只有贵族这样的身份才配得上她。等等,这不是问题所在,问题在于我一个见习牧师刚才居然对一名贵族说出了“你是谁”这样不礼貌的话!这么一来如果令她不高兴了我麻烦就大了……
但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我的房间。虽然自己没有听说过“埃尔维亚”这个姓氏,但姓氏只有一种情况下才会获得——没错是“获得”而非什么别的词语——那就是立下巨大的功勋。换句话说,姓氏与贵族的头衔是一起的,是贵族所独有的东西。像这样一名贵族家的大小姐怎么可能会睡在了教堂一名见习牧师的房间里。
而这么想的同时,林德也开始认真打量起眼前这名美丽得令人致息的女子。而这时,林德终于注意到她腹部位置用布料草草包裹的伤口。大量的鲜血已经将包裹着的布料染红,加上菲丽那绝美的容貌,让人感到一种凄惨的美。
“终于注意到啦,没错,我原本只是打算在这儿偷偷养伤的。”
菲丽有几分苦涩地微笑,面对这样的笑容,林德感到了一股纠心的悲伤。
“这么说,你是被人袭击,负伤后躲到这儿来的喽?可是,你的家族呢?你家族的领土离这很远,他们帮不上忙吗?”
这么说来一切都说得通了。无论是陌生的姓氏还是菲丽睡在(准确地说是昏迷)自己的房间的原因都可以解释通了。
“不是的,正好相反,这伤口是我袭击别人留下的。”
“什——”
林德一下子愣住了,对于一名贵族来说,根本没必要亲自袭击别人,只需要派出仆从就足够了。除非这是在家族反对的情况下的行为。但这么一来的后果,决不是一般人可以接受的,那就是——
“你也猜到了吧,我,背叛了家族。”
——叛族!
一滴冷汗从林德的头上冒出,眼前的少女完全不是那种花瓶一样的普通女贵族,如此轻易地,甚至还微笑着说出背叛家族这样的话,少女的气魄超过了绝大多数男人。贵族身份是由王国给予的,得到了王国的认可,而一名没有抛弃姓氏的家族成员的叛离,就相当于在外面又建立了一个家族。就好比米拉尔共和国中一群人在国外又建立了一个米拉尔共和国一样,二者没有和平,要么其中一方灭亡,要么其中一方改名。
如果只是与家族为敌倒还有可能取而代之,历史上有不少成功的例子。可这些例子全部是历史!一百七十年前教国号称“第一家族”的葛雷家族分裂,然后爆发了待续数十年的“黑十字战争”(葛雷家的族徽是黑十字),足以令大陆半数国家望其顶背的实力爆发。战争随着葛雷家的影响力甚至漫延了十几个国家(战争结束后米拉尔共和国就拉上了十四个国家乘机叛乱了),从那以后,在面对两个贵族之间的分裂是时,为了秩序的稳定,无论是哪一个国家的君主都会毫不犹豫地赶在混乱彻底爆发之前以雷霆手段清理掉叛族者。换句话说,叛族者将是与整个国家为敌!
“那个……你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家族对你提出了什么不好的要求吗?”
虽然明知道不太可能得到答案,但他还是试着问道。
“你说的是离家出走吧,这跟背叛家族完全是两回事。”
对于林德的问题,菲丽笑着摇了摇头,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这一个带着些许无奈的笑容不禁令他心头一颤,这个笑容就好像是年长的姐姐面对不懂事的弟弟一般温暖。
林德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在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了一种从心底吹过的寒意,他讨厌这种仿佛被照顾到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感觉自己还是十年前的那个小孩子一样,这会让他想到十年前那个美丽的小镇,那里他曾经也感受到过同样的温暖。但可惜的是,那个小镇只存在于他的记忆中了,为了将那个小镇最美好的一面留在心里,他甚至不敢再次回到那个早已不复存在的小镇。
“为什么你要背叛自己的家族呢?为什么你要背叛你的爸爸妈妈,还有兄弟姐妹?”
林德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少女的思想实在是太过不可理喻,他实在不能理解对方的坚持,因此他只能低着头看着地面木板上那一个个疙瘩。
屋子里安静得吓人,空气几乎凝固成固体,一时间只能听见楼下隐隐约约的歌唱声,那是诗歌班的合唱,两人就在合唱声中定定地坐着。
“只不过,是小白免试图从笼子里逃出来罢了。”
菲丽这么说道的同时,脸上隐隐透露出一分颓然。
林德愣住了,并不是因为那一分颓然在那有着几分成熟气息的美丽面孔上有多么格格不入,而是因为在菲丽说出这一句话时,从中嗅到的近乎于悲壮的气息,他不知道小白兔和笼子都在暗示着什么,但他的的确确从中嗅到了那非常非常淡的令人痛心的……绝望。
“有……什么可以……帮……帮助你的吗?”
像是被浸泡在数十米深的海中,压力被施加在自己的胸口,呼吸似乎一瞬间都成了一种奢侈。尽管如此,林德还是艰难地问出了那一句话。他讨厌那种什么事都无法帮上忙的感觉,他想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不是那个无能为力的孩子了——虽然可以说是一种极为幼稚可笑的想法,但是他还是想为这个幼稚可笑的想法做点什么。
就像被吓到了一般菲丽睁大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缓和下来,将脸颊的几缕发丝撩至耳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胆子真是不小啊,一般情况下如果是一个真的具有正义感的家伙的话这个时候最优先的事情就是吧我这个胆敢制造混乱的狐狸精给直接干掉再说的哦。”
……
少女的话语就像是一记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击在林德的心里,这一记重击时那么的无情而又精准。精准得让林德浑身的温度在一瞬间消散一空。
是的,自己并不是为了所谓的善意而想要帮助对方的……无论少女看似有多么的可怜,但是当她背叛家族,危及到整个社会的稳定时,那就是那股混乱与罪恶的源头。如果放任她继续肆意下去,邪教与叛逆会如同闻到腐肉的苍蝇秃鹫一般蜂拥而至,所造成的混乱会将不计其数的之无关的人给卷入。与之相比,只需要一个人接受惩罚就可以解决一切的结果实在是最好不过的一个结果……
那么自己是因为什么才想要帮助她的?
是单纯被对方的可怜所吸引?还是像她所说的一般色胆包天?又或者是,以其为借口的宣泄?宣泄自己体内所蕴含的某一个不为人知的阴暗?
“林德!起床晨训了!就剩下你一个人了!”
很难说究竟是不合时宜还是救命的叫喊声从门外响起,那是每天早上见习牧师们的体能训练。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林德又一种想要以此为借口赶紧逃跑的冲动。
“好了,尊敬的林德神父,谢谢你的开导,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看着林德的表情,分不清是讽刺还是单纯的善意地,少女微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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