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沈易与梁习等人分别后,穿过山腰的云遮雾掩,扶摇直上,片刻便到了玉波山巅,数日不见,博望殿依旧恢弘肃穆,一杆十丈巨幡在罡风中翻卷激荡,山径之上人影绰绰,大殿四周剑光络绎不绝。
“沈师弟,我便送你到这,日后若有闲暇,多来我灵兽峰看看。”
大殿之前,仙鹤翩然落下,眼中清澈,拢了拢翅膀,朝沈易诚恳道。
“哈哈,鹤兄与我生死患难,如同兄弟,等这些日琐碎料理干净,可别怪师弟天天叨扰得你心烦。”
对于仙鹤在此行路上的种种,沈易早已将其视作手足一般,看到仙鹤本来一身俊美的翎羽此时残缺不全,心中感动,说起话来,自然也十分真挚。
“哈哈哈哈,沈师弟看来心情不错,那好,我也要赶回峰里向长老复命,师弟,我们改日再见!”
仙鹤闻言哈哈一笑,双翅张开,一股清风拂过,鹤身舒展,话音落时,鹤影已然翩下山巅。
“鹤兄慢走!改日再见!”
沈易遥遥拱手,目光灼灼可见。而这番人鹤分别之景,自然也落入周围弟子眼中,顿时响起一阵议论之声。
“咦!你们看那人是不是沈师兄?”
“沈师兄回来了!”
一个弟子一手将刚刚来领来的常例丹药揣进怀里,看着崖边那道身影,有些惊讶道。
“嘘!小点声!早看到了!”旁边一人闻声赶紧回过头瞪了他一眼,提醒道:“喊什么喊,要是被张洪那帮人听到了,这个月小心你连一粒辟谷丹都留不下来!你们还不知道吧,曾师弟那事,多半就是他们所干……”
“嘶……”
周围几人闻言心头都是凉气直冒,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顿时禀然,再不敢做声,赶忙从沈易身边匆匆而过,目不斜视,如躲避瘟神一般。
“嗯?”
沈易刚刚踏上坊廊,便敏感地察觉到一丝诡异的气氛来。
只见身边弟子大多都是一副形色匆忙的样子,见着自己,也不敢对视,擦肩而过者,多是垂着脑袋,而远处之人则更加明显,有的人本来迎面而来,见到自己过去,竟然直接就背过身子,反道而行,似乎沈易不是个人,而是洪水猛兽一般。
沈易越往里走,心头越是古怪,就像在黑暗中与一双凶瞳对视,越是迟迟没有发生,越是让人不安。
外事殿上次已经来过,沈易一路轻车熟路,连着几个弯转过,还是上次那个地方,门口依旧是伫着几个人影,巨大的牌匾上,纤尘不染。
不理会那几人饱含莫名意味的眼神,沈易眉眼一瞥,在殿内找到一处柜案,见里面坐有一名弟子,便径直走了过去。
“这位师兄,在下……”
“交任务?”
沈易话还没说完,那人便是头也不抬地问道。
“咳……,嗯。”
沈易摸了摸鼻子,应声道:“七日前,潘家镇任务,中途有些波折,耽搁了几天。”
“哦?”
这人闻言一怔,似是想起什么,赶忙在面前书册上翻找了一番,等看到其中一行小字之时,神情顿时有些舒展起来,
“嘶……潘家镇,炼气四层任务。”
炼气四层,在玉波峰上,已经不容小觑,每一个都算得上是小有身份,看到这里,这名弟子脸上也挂上了一抹亲热,抬头朝沈易点头看了一眼,这一看之下,顿时觉得有些不对,手指轻移,赶忙又朝书册上看了下去。
书册之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楚了然——任务接取者,沈易。”
“你是沈易!?”
知道自己面前站的是谁之后,这人顿时想了起来,当日博望殿前,正是此人,与马良一起在入门第一天便生生打出来了一个风光无限,也正是此人,被练气六层的张洪点名要找其麻烦,不巧的是,这个登记书册的弟子,恰好就是张洪手下的一只狗腿,这季正好轮到他在外事殿值班。
知道面前之人就是沈易之后,这人脸上刚刚浮起的一抹笑容顿时消失不见,转而冷冷地看了沈易一眼,将书册合上,轻哼一声,面色不善道:“沈师弟堂堂四层巅峰的修为,诛杀几只山精鬼魅,也要花上这么多天,莫不是去了封阳城,还没忘了那花花世界?”
沈易刚见其反应就就知道事情有异,这时听得此人言语,脸色顿时微微一变,虽此人说得刻薄,但还是忍耐下来,冷静道:“师兄说笑了,师弟此行确是有些波折,那鬼物境界并非任务中所言四层,而是五层,着实厉害,在下受了些伤势,今日才方便回来,此事有仙鹤作证,并非虚言。”
此时沈易只想早点领了奖励回去,之后封阳林家的事,就并未多说。
不想这弟子闻言却是嗤然一笑,上下打量了沈易一番,玩味道:“五层?”
“那沈师弟的意思是,你此行下山,以炼气四层的修为,诛杀了一只炼气五层的鬼物咯?”
见此人一副听笑话的模样,沈易闭了闭眼,也是理解,毕竟当时子里离山之时,显露出的一直都是炼气四层巅峰的境界,对付炼气五层,几乎不可能有胜算,而要想诛杀一只炼气五层的鬼魅,便是相同境界都十分困难。
当时沈易击败陈瑶,靠的也是不要命般地让兵匣全面爆发,以五层巅峰的修为才堪堪做到,后来击杀崔九,也是以长击短,现在沈易这样说,难免让人产生滑稽之感。
而实际上,沈易现今的自身实力已经突破炼气三层,与兵匣合力可至六层,若是兵匣进阶完毕,更是可以直接攀至七层巅峰,在兵匣不能暴露的情况下,这等修炼速度放在一个入门不足半年的弟子身上,堪称惊世骇俗。
难怪别人不信,沈易也不好解释自己是怎么样在短短七天里连上两个境界,只好言他道:“在下走了些运气,侥幸使然。”
“嘁。”
那人见沈易一脸为难之色,不屑一晒,说道:“那师弟既然已经完成任务,我也就不多问,好了,凭证拿来。”
“凭证?”
沈易一听顿时有些傻眼,愣了一下,问道:“什么凭证?”
见沈易如此,这回那弟子是真的笑了,瞪眼看了沈易半晌,确定沈易是真的不知道后,这才摇了摇头,嘴里啧啧道:“我说沈师弟,你莫不是来消遣我的不成?”
“这接了任务出去,完成任务自然要带回凭证来,不然你说你完成了,谁知道?门派的奖励,若没有点东西,岂不是人人空口白话就能拿走了?”
“这……”
沈易听罢一想,暗道也是,可自己事前并不知道,诛杀陈瑶后也没留下什么东西来,现在已经入土为安,自然不可能再做什么,唯一可以作作证的便是那枚尸珠,但在林家也是被吞进了自己肚子里。
想来想去,这出门做了这么多事,还真拿不出什么凭证来。
“沈师弟,既然拿不出凭证,那这任务就不能算做完,师兄我秉公办事,现在不仅宗门的奖励不会兑现给你,还要给你记上一笔延期失败。”
“呵呵,师弟日后可要长点记性,这一来,宗门里的条款规矩,没事多问多看,莫要耽搁了功夫,还讨不到好处。二来嘛。”
说到这里,那弟子冲沈易摇头一笑,提起笔蘸了点墨,若有所指道:“仙门毕竟是仙门,沈师弟入门尚浅,也不知道以前是什么来头,但还需切记,那些投机取巧的歪门邪道,可千万不要跟着带了进来。”
言下之意,颇有沈易根本没有完成任务,却厚颜前来冒领奖励之嫌,说完也不顾沈易脸色骤然变冷,自顾自叹了口气,笔锋一抬,便要往纸上落去。
“且慢!”
眼见墨迹就要沾在纸上,沈易实在是无法忍受这种怀疑,心中一横,一股浓浓的悲愤之气,随着手掌一团黑雾的拿出,从胸腹间翻涌上来。
“你要看凭证,这便是凭证。”
感受着五指间瑟瑟发抖的残魂,沈易心中歉意无法释然,只在其面前停了一息,便收了回来,小心揣回衣襟之中,说道:“如此可以了?”
“好精纯的阴气!”
看过沈易手中一晃及逝的魂魄,感受到其中几乎不带丝毫杂质的阴气和其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情绪传来,这名弟子的眼中的惊讶瞬间便转化为无边的贪婪。
看着眼前如愣头青一般的沈易,嘿嘿一笑,顿时计上心来。
“沈师弟,既然此魂魄是凭证,那按照规矩,验证事了,就该交于宗门保管,日后方便查阅,你不交给我,又揣回去作甚。”
沈易观察入微,此人之前眼中的异色丝毫不带隐藏,昭然明显,现在又如此说,无论是不是真有这个规矩,就凭陈雪对于沈易的意义,也万万不可能交给外人,等到话音刚落,沈易便是眉头一皱,直接说道。
“这位师兄,我想明白了,这任务我确实有投机取巧之嫌,实在愧对宗门栽培,这奖励我不要了,你如实写吧。”
说完紧了紧衣襟,竟是看也不再多看一眼,转身便走。
“站住!”
见沈易要走,柜案之中,那名弟子霍然起身,厉声喊道:“沈易!这残魂分明便还有意识存在!你要是不交,那就是勾结鬼物!这个罪名扣在头上,我现在就能将你留在大殿之外!”
一声暴喝之下,整个外事殿里面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朝当事双方一看,不少人都暗自撇嘴,多少明白过来。
杜坤?那不是张洪的狗腿吗,都快三十了,还在炼气五层,废柴一个。
至于沈易,更是无人不知,那是早在这些日王林声名鹊起之前,刚刚入门第一天便惊才绝艳的存在。
“残魂?还有意识?”
听到这里,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是这杜坤故意找沈易麻烦,魂魄都碎了,还能附着意识,除非是大能转世还差不多,而那种人物,又岂会在这区区楚幽国,甚至玄青门出现。
而与所有人反应截然相反的是,只见沈易听到后,身形骤然一止,所有的点点滴滴全部一一浮现,竹林中的倏倏之声,雷云下的声嘶力竭,逸云阁外的惊心大战,那最后一瞬的烟消云散……
“你……还活着……”
随着杜坤的这一句话,这些日所有的灰暗,所有的悲哀,全部轰然在心头迸裂翻卷。
“轰!”
一股绝强的气势从沈易身上骤然升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