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班超陷入沉思,蒙榆、周令二人再拜叩首,发誓以命相随,绝无二心。()班超收回心神,颔首道,“既如此,可暂留汝等性命。然需先入吾军中,甘做死士,每战需当先陷敌。他日立功于国家,或以军功可免死罪!”
“吾二人谢司马不杀之恩!”
班超拿出一面令牌,令汝南人黄雩为首,率余匪四十余人,在此等候窦固大军,并找到军侯淳于蓟,加入汉军别部。
办完正事,班超笑看着周福和高俞道,“汝二人事了了?”
周福傲然地道,“彼时在凉洲大营,吾拉了几日稀,因而与其打了个平手,这货便不知好歹。适才不是军侯喝止,吾弄死他!”
山王大高俞低下头,老老实实,一付很温顺的样子。班超心里哑然,自己外出追踪蒙榆、周令二贼这段时间,周福已经把高俞完全制服了!
蒙榆、周令常年流窜在莫贺延碛沙海之上,熟悉沙漠习性。得其二人相助,班超等人在瀚海中行军,就要相对轻松了。
蒙榆和周令为先锋,驼队加速行进,想抢回被耽搁的两日。到达盐泽边上时,远远便见到湖边的胡杨林边,见到一位西域商贾与两位驼倌,似乎正在胡杨树下席地小憩。见班太公的驼队慢悠悠地走过来,便策马迎了上去。
三人伫立驼道边,放过头驼和众卒,只到班超骑马走了过来,商贾才似乎是很无意识地张开手掌一闪。班超看清了他手掌中的一块绿色的月形玉雕,便停下马,也似很随意地扯出脖子上挂着的一块方形的绿色玉雕。
商贾见状大喜,与两位驼倌一起下马,先叩首,然后伏于道边道,“小人权黍一叩见班太公!”
班超扶起商贾道,“抱歉了权大人,途中有事耽搁了。沙鼠派汝来,彼现在何处?”
权黍一道,“禀报班太公,沙鼠此时或已从驩泥城返回敦煌!”
这个商贾,正是权鱼安排来助班超进入伊吾绿洲的楼兰城大商贾权黍一。汉军即将北征,权鱼已经先行进入西域。他先来楼兰城,安排权黍一担任“帐头”(注:即驼队赶驼人首领),相伴班超北行,自己却进入了鄯善国王治驩泥城。
权鱼隶属侍中庐杨仁大人,班超无权搞清他的路子。令班超纳闷的是,汉军要征的是北匈奴白山呼衍部,权鱼此时又到鄯善国王治去干吗?
盐泽在东汉初年又叫牢兰海或蒲昌海,站在蒲昌海岸边,只见波光涟涟,岸边芦苇随风飞舞,芦花阵阵,一望无际。岸边长满金色的胡杨和成团的红柳,一群一群的鸟儿在丛林内和芦苇间飞翔,湖面上大群的水鸥,正在盘旋嬉戏或捕猎。盐泽边的芦苇荡内,十几座巨大的坟头,极为醒目,寒风之下,倍觉怆然。
在大湖西边那被茂密的胡杨林遮住的地方,应该便是楼兰城所在的湖畔三角洲平原。权黍一见班超若有所思地望着遥远的湖对岸,便禀报道,“禀报班太公,盐泽对面西北,即为故楼兰国王城,今鄯善国楼兰城镇守吏署即在城中。”
班超点点头,他心向西域十余年,自然知道这是故楼兰国王城的所在地。当年,傅介子、赵破奴曾分别在这里,书写出一曲曲大汉壮歌。他扶剑而立,胸中热血沸腾。前辈们,吾虽晚一百年,这回该轮到吾班老二了!
在驼队南边的红柳丛中,一片奇特的红色木柱排列成的“林子”极其醒目。班超隐约知道那是什么,便命驼队暂停行进,而是带着众人进入胡杨林,来到这些木桩之前。
走近了才看清,茂密的木桩下,那是一团团醒目的坟头。每一座坟头上,都插着不同的祭祀标志。有的挂着人的整个骷髅和骷髅头,有的如一根被削扁了的红色木板,有的则插着如船桨、或长扇一般的红色木板。每一座坟前,都有一个祭台,上面都有摆放过祭品的痕迹。而每一座坟墓四周,都整齐地摆放着一些骷髅头。
见众刑卒吃惊的目光,班超便叹道,“葭苇(注:即芦苇)间众坟,非比寻常啊,坟下乃各国英灵!”
权黍一先向这一堆坟头恭敬地一拜,然后才说道,“司马所言正是。此地名十三坟岗,。建武二十一年(公元4年),西域一十八个国家使节使雒阳,请求大汉复置西域都护,遮断匈奴人,使节请都护之行遭到光武大帝拒绝。返回西域后,自觉无颜见国王和国民,十三个国家使节便在盐泽边畔,长哭数日,集体自杀殉国。另五国使节返回故国复命后亦自杀后来,各国纷纷归顺了匈奴!”
班超闻言,命周福等人拿来供品,点上香,带着众人庄重跪下,向这些坟头下的英灵叩了四个头!
看着这些荒芜的坟茔,想着下面埋着的那些枯骨,一股神圣的使命感,洋溢在班超胸中。十八国使节殉国事,说明西域人民不堪匈奴人奴役,盼望大汉能重设都护久矣。民心可用,大汉北征,必所向无敌!
刑卒们皆神情凛然,心灵都受到了一次强烈震动。虽然都是杀人越货之辈,但刑卒皆义气之人,他们敬重这些忠义殉国之士。祭祀、祭扫一番,吴芗不解地悄然问周福道,“队什,坟上为何尽插木板?这些头颅又为何摆放在此?”
这其实也是众卒共同的问题,见周福摇头,权黍一便大声解释道,“此乃西域各国祭祀之风不同,这些头颅均殉人之首,为各国来祭祀时杀奴隶祭祀后所放。这些木板,原皆刻着、或画着女人性器,有几个妻妾,便插几根木刻,意为使节虽到地下,女人仍归其享用。只不过因风吹日晒,其刻纹、画像已经无存”
蒙榆也道,“使节殉国后,数十年来,除各国官祭外,各国商队行至此处,多有来祭祀者,以求得诸位大人保佑驼队行走沙漠平安。供品、枯骨,亦有各支商队‘人祭’时所放!”
众刑卒闻言,看着这些骷髅,都有血腥之感。在中原,人殉、人祭早已废止,并以俑代之,但在西域仍很盛行。祭祀完毕,权黍一当起了“帐头”(注:即赶驼人之首),而班超则成了名副其实的商贾班太公,驼队顺着驼道,折向北,向白龙堆进发。
权黍一并后巡视了一圈,又返回驼队中间,对班超小声道,“太公,可还记得三辅右扶风人张望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