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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于阗墨爵(1 / 1)

见班超与淳于蓟似在蹙眉深思,摩释迪忧心忡忡地道,“大使,于阗人信巫成风,婚丧嫁娶、春稼秋穑、两军对垒,必先听巫师之言而后为之。大使在鄯善国火焚匈奴使团,令匈奴人胆寒,广德便按国相私来比言,将匈奴使团藏匿进王宫以西之木都军营。今晚嘟哮郅法师必与屈绝贤谋,而后向国王进言,大使当谨慎防范方好!”

国相私来比?班超默默记住了这个人。法师又道,“大使支走吸顸,是如何发现彼通敌的?”法师年老吁叨,班超没法回答。他其实赁的一股感觉,这个吸顸给他的感觉怪怪的,眼睛躲躲闪闪,扑朔迷离,与当年在太华山练兵时明显不一样。

班超和胡焰都在沉思,法师却又顾自说道,“蒲柳是个好女孩,倘若未出事,定能帮大使办大事。可落到呈侯呈于霸这个老魔头手中,定然生不如死!”说着,摩萨迪法师长长叹息一声,“十几年前呈侯一族死于刀兵之灾,从那里开始,这个大将军便变成了令人生畏的魔鬼!”

原来,当年莎车国王贤击破于阗国时,曾斩杀了呈于霸妻妾子女及满族三百余口。现在的呈于霸没有子女,只有两个爱妾帕温、厐娜。现在呈于霸老了,他恨汉朝也恨北匈奴,他不过问政事,更懒得过问府上事。呈府当家人是他的大妾帕温,可帕温性格温顺,小妾厐娜与管家呈牟奸诈,致使呈府成了于阗绿洲上的毒瘤。有其主必有其仆,呈侯府家兵、商队更是为虎作、祸害西城,令呈府声名狼藉、恶名远扬。

见法师忧心忡忡,胡焰却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法师多虑了,吾看未必。大都尉休莫广鵛既保下蒲柳,且关在呈于霸府上,说明广德便没有胆量与大汉为敌,呈于霸定然也不敢加害蒲柳。想心他清楚得很,倘若他敢伤害蒲柳,明年便是他的祭日!”

等三人回到馆舍,已经三更多天。班秉悄声禀报,“尕叔,小东西角尾巴一样一直跟着呢!”

班超没有理会,而是心事重重地径直上了虞公殿。走到高高的台基顶上,胡焰一边进殿还一边抱怨,“法师年迈,吁叨不休。权鱼糊涂,敌后斥侯之首,此人难当大任!”

来到三楼,见众将都在等着呢。班超没有心思驳斥胡焰,他在急等着另一路人马消息。将重锏挂到墙壁上,坐到案后端起玉耳柄咕噜咕噜饮毕,抹抹嘴问,“肖初月还未归来?”

淳于蓟点点头道,“晚宴后即潜进宫,或许不太顺利……”

周令忿然道,“副使令吾同往,可这个小毳贼嫌吾碍事,非要独行。倘若误事,便当重罚!”

胡焰卷起衣袖,正在检视手腕上的伤痕。幸好老沙匪皮糙肉厚,两排瘆人的牙印隐隐都沁出了血丝。班秉在一边叹道,“妈的,这小兔崽子真狠,明日吾定敲断彼门牙!”

华涂惊问,“老天,这谁咬的……”

胡焰忽然感觉殿外房顶上有动静,便摆摆手,竖起断成两截的耳朵仔细谛听,忽然看着班超周令笑道,“周令兄多虑了,毳贼已经归来!”

果然不一会儿,肖初月一身黑衣,推开窗子便翻了进来,“司马,晚宴后嘟哮郅法师便偷偷摸摸地进宫瑾见国王,吾在殿顶隐隐听二人对答,言汉使此来已惊扰神灵,明日将派员来求赏,以祈祷神灵,保于阗国平安……离王宫后,法师先与国相同车,后又独自一人进宫。约半个时辰,即出宫返回瞿摩大寺院。吾已查明,嘟哮郅身为巫汉,广德竟然允其据有大寺院,深夜聚徙众一二百人装神弄鬼,污烟瘴气,咿咿呀呀做开法事……”

求赏?难道于阗人想逼赏并摊牌?

这老巫汉可够毒的,汉使如不给赏错便在汉使团,给赏便灭了汉使团的威风,可谓两难。众将都看着班超,可班超却神态淡然,脸上隐隐露出杀气和一丝喜气。从摩释迪法师处归来后,这一路上他一直在寻思如何击杀巫师呢,没想到,这老贼竟然自己要送上门来!

原来,当天晚宴后归去时,嘟哮郅主动与国相私来比同车。

国相私来比心里讨厌嘟哮郅,两人往来不多,但此时也想利用他,此时见他大有大祸临头之感,便小声通报道,“张望闻鹫巢三百骑被灭,班超麾下三十余骑毫发无伤,已然丧胆,现已率五百骑逃离宁弥城,顺拘弥河南下而去!”

“国相此言当真?张望勇悍,如何会丧胆而退,国相莫非诓吾?”嘟哮郅一惊不小。

“哼!”私来比不屑中带着一丝不悦道,“此乃国事,法师以为,本相会以国事乱言?!”

嘟哮郅抱拳道,“国想勿怪,张望鼠辈尔,不过走投无路才投南呼衍部。好在西城仍有大使屈绝贤麾下二百骑,旦夕间便能灭了班超!”

“我呸!”私来比不耻地道,“班超顶天立地,乃天下英雄,屈绝贤、张望之流乃鼠辈尔,岂会是班超对手哉?吾虽鄙视屈氏,然为于阗计,吾不愿看到其亡。汉与匈奴角力,于阗小国,居间取巧最为便宜。法师如欲保全屈绝贤,可密嘱其躲避班超,勿逞匹夫之勇、自取其祸也!”

嘟哮郅为难地道,“一国大使,终不能鼠避地下、不见日月也!”

“汝糊涂。”私来比道,“汉朝正在北征北匈奴,班超乃汉军之战神,岂能长居于阗乎?”

嘟哮郅闻言恍然大悟,便拜别国相,即下车乘自己车一路向西,直接进入木都军营。匈奴使团原住馆舍,因闻汉使团焚灭鹫巢守敌且进军西城,宰相私来比担心两家火拼,便向广德建议,仓促间让北匈奴监国使团住进军营之内,以避免与汉使团正面冲突。名为保护,其实也是将其置于于阗国兵眼皮底下,防止匈奴人袭击汉使团!

见嘟哮郅法师来,屈绝贤命摆宴,招待法师。

两人边饮着,屈绝贤愁苦地道,“班超果然厉害,汉使团来者不善哪。现于阗河、拘弥河两条驿线已绝,鹫巢已为其害,张望已破胆而逃。呼衍都尉命吾杀汉使团,可班超一行皆虎狼之辈,大王万余铁骑在疏榆谷战一日尚不是其对手,吾二三百人,又能奈何?吾已必死之人,定将拚死一搏,不知法师有何高见教吾?”

嘟哮郅法师道,“大使所言极是,班超乃大汉枭将,江湖之名如雷声震耳。鹫巢猛士三百顷刻灰飞烟灭,大使二三百士卒岂能敌耶?吾为大使穷思良策,只是……”

屈绝贤知道法师贪婪,便赶紧道,“只要能除掉班超,吾将禀明都尉,献绝美龟兹胡姬二十人,黄金百斤,并与法师共享于阗国!”

身毒国人嘟哮郅虽在僧界,却既爱财更爱美女,此时闻言大喜,忽然想起班超坐下那匹威风凛凛的战马,便计上心来道,“大使,除掉班超其实亦不难。班超手中锏、矟,座下赤萧马,均其恩师窦融匹夫所赠。汉使入于阗,未见封赏,吾即瑾见国王,让其讨要班超座下马,班超必不允。国王受辱必怒,定杀汉使,则大事可成也!”

屈绝贤闻言大喜,命取出于阗国镇国之宝“于阗墨爵”以谢之。于阗出优良地乳(注:即脂玉),分作五色,白如脂肪,黄如蒸粟,黑如点漆,红如鸡冠或胭脂。但这尊“于阗墨爵”,却更有不同寻常一来历。

它是墨玉河中出土的通体黑色的纯玉,手感致密润泽,色泽饱满欲滴,通体晶莹碧透,纹理生长自然。最奇妙的是,雕琢师用整块墨玉制成的这尊“于阗墨爵”,还有奇特的功效。人用此爵饮酒,则会精神倍增,顿觉神清气爽。

“于阗墨爵”原是国王广德的心爱之物,被视为于阗国宝。于阗战败后,屈绝贤来于阗监国,在王宫中看好此爵,便强夺了去,广德只好忍痛割爱。

此时,穷途末路、惴惴不安的屈绝贤有求于人,便献出这尊“于阗墨爵”。嘟哮郅法师得了宝物,便离开木都军营,兴致勃勃地直接驱车入宫。

此时的尉迟广德已无计可施,正与王妃夫妻二人枯坐着愁烦呢。前汉时,汉使至西域各国必大行封赏,可班超使团至于阗却丁点好处未见,显然班超内心已经对广德大为不满。表面上又对于阗国君臣一团和气,这让广德心里一时没了底,不知道这个汉军杀神腹中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大王消消气——”南耶亲自煮了茶,将广德案上的绿釉茶碗斟满。

广德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想想受到的轻慢,不禁又怒发冲冠,掷碗于案,便背着手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宫内踱来踱去,口中则大骂班超,“昔张骞、常戎、冯夫人使西域,至于阗时凡大人以上必受重赏。今班超小人,器量何故如此之小耶?倚仗大国,欺辱小国于阗,吾果真如此好欺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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