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府中如此大阵仗,李青源自然也听见了,他走出客房,远远地看见明家大小姐和侍从被架在宽凳上挨打,内心只觉得此举仍然弥补不了爹的痛苦。
爹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还昏迷不醒,而始作俑者明家大小姐仅仅是挨板子而已。李青源怒意上头,恨不能行刑的人把板子觉得举得越高落得越重越好。
李青源生平十三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自己全然无力之事。那名刺客若是成功了,也就是说,他就会死在剑下。
在清河村的日子虽然算不上好,可是从未有这种凶险,李青源尚未从自己的生父这里得到半分血脉之情,未来将会面临的残酷就表现在他面前。
这让他生出了几丝后悔,后悔来到人生地不熟的琅琊县,还让爹为了救他受了伤,若是爹有什么,他这一辈子就会沉浸在羞愧之中。
李青源的悲愤是那样地汹涌,仿佛狂风呼号,又似翻涌海啸,瞬息间将他湮没。
明瑶总觉得有人在看她,她在剧痛中抬起头来,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向左前方,只见拱门处,一身蓝衫的少年俊秀如芝兰玉树,他的身形修长,脊背挺直,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她,见她看过来,即刻转身穿过拱门走了。
明府中门客不少,明瑶以为这是哪位门客,又或是来做客的人,自然没有放在心上。
“嘶——”
婉容的动作再轻,明瑶仍然疼得身体发颤。
将军夫人站在床边,看那一团血肉模糊,霎时眼泪婆娑,“瑶儿,你这是何苦。”
此时明瑶的闺房里只有将军夫人,明瑶和婉容三人,青红去帮柳衣上药去了。
明瑶低声说:“我并不知这次爹派了四位高手护持,若是失败,不过就是挨一顿打,若是成功了,那个人就此从这个世界消失,瑶儿岂非很划算。”
赵念勤心中一惊,“那个人是谁?瑶儿何以要派柳衣去刺杀他?”
明瑶歪头看向自己的母亲,“爹在多年前娶了一个女人,还生了一个儿子的事情,娘打算瞒我多久?”
赵念勤一惊,“你说什么?!”
婉容拿着棒疮药替明瑶上药的手亦是一颤,“小姐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赵念勤本以为这次明雪峰遣人出门找寻,是寻那女人而去,没想到,竟然找回一个儿子!
明瑶看将军夫人和婉容的表情,便知她们先前并不知此事,也是,这种事关明将军**之事怎么可能人尽皆知。
赵念勤的失态仅是片刻,想了想又劝道:“即便如此,你又何须这样做。”
明瑶轻轻一笑,“娘竟然问我何须这样做?这么多年了,爹虽然位高权重,却没有娶过一个姨娘进门,更是没有其他同父异母的兄妹,只有女儿和兄长二人。娘,在京城多年,女儿听那些小姐夫人们讲自家勾心斗角的事情,你知道女儿觉得生在明家,作为爹娘的孩子,自己有多幸福吗?”
“可是,女儿现在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原来爹早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还和那个女人有了孩子。爹和娘都是骗子,骗了女儿这么多年,让女儿误以为自己比生在皇室的清宁公主都要幸福,让女儿误以为自己生在一个完美的家里,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明瑶轻轻地说着这些话,仿佛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
明瑶的闺房外,两个高大的身影静静伫立,明瑶的话仿佛清风过耳,却又带着最尖锐的刺,扎进所有人的心里。
夜幕深垂,几颗星子于夜空中遥遥闪烁,夜风片刻不停,落叶在风中盘旋飞舞。
客房中一灯如豆,即便门窗禁闭,烛火仍是跳跃个不停。
李青源趴在床边,守着仍旧面色苍白的李响。好在中剑的部位没有伤及要害,大夫又医术精湛,李响并未高烧,因服了药,此刻正睡得深沉。
此前明砺来看过李父,见李父并无大碍,便放了心。走之前又吩咐丫鬟小厮尽心照料他们父子,不得怠慢。明砺走后,有小厮说他来守着李父,让他先去歇息。
李青源如今如惊弓之鸟,生怕李父再有什么闪失,哪里敢让这些素未相识之人守着受伤的李父。
如今夜深人静,李青源看着李父回顾从前,长长的十三年里,李父对他可谓尽心尽力,并不因为他们并无血缘就薄待于他,甚至还送他去念学堂。那时刺客举剑来刺,李父想也没想就把他推开,挡在了他的面前。
越是细想,越是觉得李父对他的恩情何其深厚,便是养子又如何,普天之下,面对同样的情况,多少亲生父亲又有勇气做到这一点呢。
叩叩——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响,李青源打开门,明雪峰高大的身影伫立在沁凉如水的夜风中。
明雪峰身长八尺,身形壮硕,一双浓眉下的鹰眼给人于无形的压力。此刻这双眼睛尽力柔和地打量着李青源,仿佛要在他的身上看到故人的影子。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会打扰到你的养父,随我来。”
明雪峰说完这句话便往抄手游廊上走去,仿佛笃定李青源会跟上去一般。
李青源看了看床上的李父,见他睡得深沉,便轻轻地掩上了门。
“爹——”
李青莲的身体一颤,猛地抬起头来,只见油灯下,杨梅正在穿针引线。
“怎么了,做噩梦了?”
李青莲不过打了个盹儿,竟然梦见了爹。梦里面爹正在田里耕田,那牛突然发了疯,闷头就朝李父撞去,李父闪躲不及,身上被撞出一个洞,霎时间鲜血淋漓。
怎么会做这种梦?
李青莲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做了个噩梦。”
杨梅一边缝衣一边说:“都说梦是反的,梦里面越是可怕,现实就越是好。”
李青莲想到刚才那个梦境,仍然心有余悸。
“真有这样的说法吗?那真是太好了。”
杨梅手中缝制的,是给家中双亲过冬的衣服,眼下天气越来越冷了,再不做好就晚了。
看见杨梅如此,李青莲不由得想到了家中爹娘,也不知他们过冬的棉衣准备好了没有,她为明年囤下的粮食不要为了银钱就去卖了呀。
明年……
蝗灾……
不知齐晋何时才能把这方面的书册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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