衷瑢以为让她心跳都快停止的事情最多不过就是自己往后守个活寡,孤独一生。但是事情却总是往最坏的结局发展。
“他说,”嘉言低下头,视线通到放在膝上的手里,组织好了语言才又抬起头注视着她的眼睛再次讲道:“之所以跟你定下婚约是之前为了了却云夫人临终心愿。”说到这里她咬住了嘴唇,又低了视线去思索该不该说。
“所以云夫人过世了,他就没必要再演戏了是不是?”衷瑢看起来很平静,但是嘉言觉得她语气里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在萌发。
她点头,试着让自己也看起来强势一些。
只见衷瑢忍不住胸中翻腾之气闷哼一声,苦笑起来:“难怪这两天我心里愁得慌,原来真是预感不好的事情了。”
嘉言见事情好像容易处理了,忙问道:“那月娘你的意思是?”
而她的答复却是:“解婚约是可以,但我要当面问过他才安心。”听她说来,竟是怀疑这事的真假性,这好办,嘉言从荷包里取出那封家书。
衷瑢每个字都看清楚了,确是此内容,但又不甘心,不肯黯然离去,仍是坚持己见:“这事我一定要向他问个明白。”
她是如此固执,嘉言开始慌张,一时也想不出能说什么,默默坐着直盯着她看。
院里蝉声四响,夜风微鸣,院外不时经过几个结伴的女眷说笑低语着经过。
“小姐没其他事了?那月娘便先行回去。”衷瑢忍着哭腔起座行礼,转身欲逃离,又被嘉言喊住:“月娘留步!”
她还想说什么?衷瑢不知道自己这么坚定了她还能怎么来说服。
嘉言下了几次决心,拿出了底牌:“你在府中可能听说过关于我的那些流言吧…”
但是此话一出,她心里又有几分悔意,然而与早已不堪的名声比起来,她还是更害怕失去爱情。
就是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小女人,在这渐渐沉静的夜里缓缓道出让自己流干心血的往事:“你大概是不知道的。。这家中也没有人知道的。。”
衷瑢猜不准她是不是要爆料自己的隐私,更猜不准这点隐私还会关切到自己。
嘉言在脑海里准备着言辞,那一道道伤被翻出来不亚于重又被负心人抛弃一次。
“他们传来传去的那个男人。。也就是和我。。。”她一时又顿住了,想来这种事只能靠流言才说得流利。
“反正你应该多少也猜过,我不知道你心里会觉得谁是那个男人。。”
董家娘子的心里似乎还在做斗争,衷瑢一直耐心地等着,她有点不明白从知道自己被解婚约开始到现在发生的都是什么事?
她脑子里只剩被随意抛弃的委屈,根本反应不过来。
“他。。他就是云长天。。”嘉言憋了一口气,终于轻轻地吐出那个神秘人的名字,说完可能轻松点,但始终不敢去看月娘的眼睛。
衷瑢思绪已是一片混乱,她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向她道出事实的董嘉言,于是只能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你今天把我带到这里就是想说让我不要妨碍到你们是吗?”她嗓子酸疼的厉害,再怎么都无法克制自己要忍耐住突然醒悟时真相赋予的这几巴掌。
嘉言承认确实是她说的那样,但她又不忍心也心疼自己为什么会在云长天负情的漩涡里越陷越深,以至于到现在,怕得什么礼义廉耻都不顾,厚着脸皮要求这么个小姑娘赶紧离开。
虽然衷瑢怎么看这件事都像命运把自己安插在了本就缠绵的两人中间,愣是断了人家情缘。
她是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听到云长天三字由嘉言而出,再想想洛忠那番极力邀请,一种被排挤感和不可逾越的鸿沟就此出现在她与云家人之间。
“原来如此…。”衷瑢现时突然描出云洛忠、董嘉言与云长天三人之间的关系,那般纠缠与隐秘,也难怪会有关于这位独居娘子的流言四起,一直没断过。
她渐渐觉得太阳还没落之前,世界还是美好的,云家还是和谐的,可是现在换了明月当空,那些不能明说的、隐晦的七情六欲却被照得这么清晰。
不,不管怎么了这世界还是美好的,衷瑢看着嘉言沉默,看她渐渐暴露出两人第一次相见时就有的,绝望与空虚的眼神。
想必那时候,她对自己就已经排斥了吧,或许还有点敌意。
与此相比,她背后那片几株无人培育的罗汉松就显得太清秀与纯净。
“你也跟外面的人一样觉得我很无耻吧,同时占着两个男人不放…”嘉言痛苦地笑起来,她的笑很轻,一点都没有力气去支撑她努力伪装下去。
出乎她的意料,年纪小小的月娘最后还是极力忍住眼泪,甚至变得刚强起来:“那是你的事情…我明天就走。”
她说完这句,真的头也不回地向院门方向离去。
这效果来的太快,嘉言都不知道是自己讲的大实话太让人震惊还是月娘本身就是那么决绝和痛快的人,说走就走。
“月娘等等…”衷瑢听到背后欲言又止的呼喊,一时不明白她还想怎样,但是回头那一瞬间便意识到董嘉言为了让她赶紧离开,这是逼自己讲出了能震惊整个云家的事情。
“我不会跟任何人提起的,你明天陪我去衙门办完手续后我就走。”衷瑢说完这句等了她一段时间,没听她还有动静,内心暗嘲自己果然猜对了。
她抛下苦恋红尘的女子,匆匆路过花园,池塘,没人住的院子,有人住的院子…穿行时她多想心中的那位公子能够知晓她现在的遭遇,赶了千里马来接她。
但是越想越觉得不可能,也是不可思议,两人现在相距千里,况且他还记不记得一次普通的邂逅还是问题。
夜又深了许多,洛忠院里的欢腾时光也歇下去,嘉贞喝得更醉,快要不省人事,几个壮丁只好把他放在木板上抬了回去。
他们出院门时,嘉言刚好过来和洛忠说事。
几个丫鬟在房里忙进忙出,交替着换热水,见是常客来了,也不多招待,行过礼就当她不在,等屋里的少爷让她们退去休息。
嘉言绕进里屋发现洛忠坐在榻沿边嘴里正含着一口水哗啦哗啦在折腾,待他吐干净人也清醒的多才接近讲道:“我和你说。。”
她这话一出来,屋里的闲杂人等都识相地自己关门走了。
“月娘让我明天陪她去衙门把手续办齐,她就自己走了。”嘉言说时心里像是卸了石头似的轻快,难得主动坐到他身边。
洛忠脑袋依旧昏沉,但见她心情不差,自然也跟着笑起来,醉眼迷蒙还时不时想打起精神来睁大点看清楚她的样子。
“洛忠?你有没有听我在说?”她轻轻晃了晃他,没成想洛忠一只手臂绕过来把她搂紧了在怀里。
嘉言一时并未反抗,没隔多久后却忙得推开他,逃出了屋子。她一路奔一路试图整理自己混乱的感情,眼泪汹涌而至。
衷瑢回到自己住所后边开始整行囊,找来布把那架琴包好放到了一起。
侍女见她要走的模样,以为她在宴上碰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一时想要赌气离家,好生劝了很久。
但她们哪里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且以为月娘年纪小小,自己没哄两句就可以见到她脸上重生的笑意,自然也就不大放心上。
梳整洗漱的时候,三人在屋里忽听得外面有人声声地呼唤:“嘉言!”声音听起来醉意朦胧,像是洛忠少爷。
衷瑢赶紧披了衣服去看,果真是路过的洛忠踉跄地扶着墙在前行。
“洛忠少爷?”她跑过去试图扶好连路都走不稳的男人,但奈何气力怎够,几番被推开无视。
一个趔趄,醉汉烦她碍事时不小心软了腿,跪倒在泥地里。
衷瑢好心跑上前搀起他,哪知他烂泥一堆倒在自己身上,口口声声还在嘟囔着什么情话。
这惹得她好生尴尬,两侍女去屋里找能抬人的架子,万一要是被人看到了误会,自己是百口莫辩。
但确实凑巧,她还在对洛忠推推搡搡的时候,背后有女人诧异地喊了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衷瑢尽力扭过头去,发现是九娘带着一众侍妾在游园,刚好路过自己门前。
见是这一番暧昧的情景,那些个躲在后面的女人均开始说着耳语,你猜我猜互相笑来笑去。
这下难做人了,她不免只能向九娘求救道:“洛忠少爷他喝醉摔了我本来想扶他,但是。。。”她的欲哭无泪除了她自己也许没人能体会到。
九娘看清洛忠的样,就让开路的两个家丁去替她架走一同回去了,临行时还不忘狐疑地瞥了她一眼。
衷瑢经不住那几个女人指指点点,没等她们走远自己老早跑回了屋里大哭起来。
两侍女正好要抬着架子出去,听她在里屋嚎得那样伤心,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扔了手里的东西就冲进去东问西问一通。
衷瑢自个儿都整理不好思绪,听着她们不明所以地来纠缠愈加觉得烦心,态度极差地赶了她们走:“关你们什么事!我难过还不让我哭吗?”
侍女两个人心里更加不好受,对视了一会,似交流出结果,虽然不忍心丢下她一人,但还是犹犹豫豫地关门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