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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及时债(1 / 1)

衷瑢哭了整夜,失眠到公鸡打鸣了方才想起闭眼睡会儿。但是嘉言已经来敲了门,催促着赶紧去媒婆那儿写好证明,衙门里事多,怕耽搁到坊门关上她们还不能回来。

隔壁屋的两侍女还在睡,衷瑢收拾好东西抱起古琴就轻手轻脚地随她一同出门了。

媒婆写了一张纸,衷瑢看了两眼才发现原来解婚约的凭证里用的词竟能比婚书上用的更令人动容。

怕是这么不讨喜的事情要引起人来闹,所以把未来的自由和再遇良人描述的很动听。衷瑢对着一纸空文出着神,嘉言催了两三遍她才反应过来,原来要摁指印,还要签个名。

指印有了,她又拿起笔,却不知道改写什么名字了。

看她迟迟不落笔,嘉言问道:“你不会写字吗?”但问出口了才发觉不对,昨天还给她看了书信。

难道她真的不识字,只是装模作样地看看,果真还是不相信我吗?嘉言如此心想。

正当她和媒婆想着不要浪费时间,让她搁笔就好,这小娘子却终于思索出要写什么,在纸上规规矩矩地签下“衷瑢”两字。

“这是你名字?”嘉言有点奇怪,原来她有名字,看来应该是还算得上门面的人家出身。

“当初婚书上也是这么写的,你要是不信待会到了衙门,问那边要着看一下。”衷瑢放下笔,主动动身了。

果真那纸婚书留在京城的衙门里看管,原是带她来的昭武校尉先让云长天摁了指印写了名字,等到了京城,再在官衙的监督下,衷瑢方才签好的。

因为云家人里做主的都去了边疆驻兵,无人可管的情况下只能托衙门给存着。

这做官的是互通的,他们平时受云家不少打点,能帮的事自然也就好好做着,所以嘉言一说是云长天的侍妾来了,当差的赶忙主动娶了婚书,向两位娘子陪笑道:“来取婚书啦?这是云副将要回京准备拜堂了吗?”

衷瑢还想着要怎么解释不尴尬,没想到嘉言检查那一堆纸张时就一起帮她答了:“云副将放不下国事,家事嘛自然也就没时间打理,所以我们娘子觉得还是另寻人家罢了,也不至于让这活不见人的男人误了一生。”

当差的望着衷瑢笑时,眼睛里多了某种明显的钦佩,虽然衷瑢不知道这是真的、发自内心的,还是仅仅又是另一种形式的客套,但至少比让外人知晓自己是被毁约来的有自尊多了。

衷瑢回应着笑笑,偏低下头去。随后嘉言和媒婆让她写什么她都照做,也不去计较会有多少补偿等等。

出了衙门,嘉言看看日头,又打量她一身的行头,问道:“你以后打算去哪里?回家乡吗?要不要派人送你回去?”

衷瑢有气无力地笑说:“老家是回不去了,我就留在这里,看看哪边的歌楼酒馆能让我弹琴谋生的,或许说不定还是能找到一户好人家,真真正正嫁了。”

两人在最后的谈心,多时不见的昭武校尉闻声已寻到衙门口来了。衷瑢见他没什么改变的样子,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欠着他十贯钱。

这男人客气地抱着拳上前慰问了两句才切入正题:“在下讲话甚是直白,娘子不要记恨。。这,娘子可还记得今年年初向在下取的十贯钱?”

怕她赖账,说着就从袖子里小心抽出一张纸来,展开在她面前。

衷瑢连连应道:“记得记得,只是我现在确实拿不出十贯钱这么多。。。。”

这昭武校尉追债心切,忙退步道:“在下也知道娘子素来节俭,所以不求十贯全部还上,娘子量力还上个五六成在下也当全部收回。”

衷瑢怎么好说,自己真是身无分文。正当她觉着还是拿手里的琴来抵债时,嘉言看不下去了,说道:“月娘不是还有十贯钱的补偿还没领吗?”

这么一说她才醒悟过来,的确,刚才签解约书的时候好像是瞟到了有这么多的安置费。

嘉言又对着昭武校尉嘱咐道:“你先把欠条还了月娘,我陪你一起去云家领钱,月娘也就不欠你的了。”

校尉心里有了底,连忙对着两位躬腰作揖道:“在下怎敢说是娘子所欠,当初取来给娘子时在下就没想过要娘子奉还的,这欠条还是在下推脱好久都推脱不掉,方才收好。只是近日家中那妇人不争气,生了大病一场,光是抓的那些药材就差不多耗光了所有积蓄,在下实在走投无路这才。。。”

衷瑢听他快要说不下去,赶紧替他解围道:“校尉也是有苦难言,是月娘不好,有钱的时候没想着及时来还,现在索性还剩点补偿,不至于耽误了令夫人的病情。。”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嘉言最后送她一程,留了校尉在身后,与月娘一同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看月娘对这还钱的事仍旧耿耿于怀,干脆说了实话来安慰她:“你也别难过了,什么家里娘子生病没钱治那都是讨债时说的话,为的就是让讨债这事看上去不至于太冷人情,以后见着面了也还是可以客客气气的。你还当真了?”

衷瑢倍感意外,但想想这确也是在情理之中,就像眼前这女人知道自己要走了,不会碍事了,对自己也还是客气的。

越想越寒心,她试着摆脱这种纠结的世故,让嘉言止步不必送了,回身对她笑道:“快回去吧,校尉还在等你一起去领钱。”

嘉言朝她道了三声珍重,也回身过去,没再回头了。

偏生不巧,这两天云家账房在清账,没有多余的钱串备给他们,嘉言自己就一点储蓄,不想散了去,就让校尉先去大堂等会,自己想办法取十贯钱来。

这个家里除了嘉贞就是洛忠愿意帮她,向洛忠开口借钱有点不太好意思,但是嘉贞跟自己一样都是没什么积蓄的人,自己孩子还养不过来。

徘徊来徘徊去,最终还是决定去找洛忠帮忙。

洛忠当即就让人送了钱过去解决了事情,还听她从昨晚的事一直讲到刚才在衙门与月娘分手,不知是不是因为月娘走了,她的心情大好,还聊到了很多无关紧要的小细节,比方说,她今天才得知月娘原来有名字。

“哦?”洛忠陪着她有点没点地聊着,就是没多大兴趣也装着感兴趣。“那她叫什么名字?”

嘉言用指尖在桌上边划边念叨着:“衷。。。瑢。。。”

洛忠这回好像真有点在意起来,让她再念了一边。“衷瑢?”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她现在还在城里吗?”他放下杯子,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她说不回老家,就待在城里了。”嘉言据实以答,就怕自己藏着不说会坏了他的事。

洛忠召集了一批人赶紧去衙门附近找月娘,找到了势必要请她先回府来。

他看嘉言迷茫的样子赶紧笑笑解释道:“没什么大事,我一个朋友曾托我找过一个叫衷瑢的娘子,大概是走失的亲眷,受人之托罢了,找不回来也没事。”

他不敢跟她讲这个所谓的朋友就是何音,大致也就糊弄过去了。

与嘉言分手后,衷瑢抱着沉重的琴一路艰难地游荡着。

衙门在城北,她打听了一下,酒馆啊歌楼都在城东的那条街上。还好离得不是很远,赶在午时之前就到了。

那座座花楼,均是妖艳美丽,彩色的纱绸用作了帘幕,系的绳子带送了,就从二楼楼台飞逃出,自由地飘在风里。

特别是夏天,前后两幢独立的楼阁之间拉起了细绳,绳上挂着红色的灯笼,那种红色很正,不偏黄不偏黑,在白日的阳光里迎着太阳看,颜色都不曾失真半分。

花街里人气也是很旺的,这种热闹跟大户人家家里很多下人凑在一起的情景完全不同。

楼台边收好了幕帘的花姐们扑到栏杆上向下面经过的男男女女打招呼,不管是中原本土的还是沿丝路过来的外域人士,亦或是响着驼铃的商队,她们均是一个不落地问候到了,她们并非是单纯地揽生意,可能只是一时兴起,想与欢乐的气氛玩闹而已。

有些出店门来的花姐更是热情,手中经常是举着一杯酒没放下来过,那笑容不管对哪个过路客都是明媚纯善和阳光的,有三四个刚出道的小丫头在她后面端着酒杯酒壶跟着学习,她们大多年纪比衷瑢还小。

衷瑢也是这种花街出身,但净姨管她管得很严格,没有准许她是绝不能踏出房门或后院一步的。

她想不好净姨这么做的目的,虽然她被卖给云长天做侍妾,衷瑢也绝不相信净姨对她的培养完全是出自利益。

“可是谁知道呢?”她心里念叨起来,想想已与她无关的云家,“说不定还真是。”

问过三四个酒馆,掌柜都说不要弹琴的,还有茶馆也不收人,觉得实在不行她就咬咬牙又返过去找歌楼。

但是这么多花楼,还有窑子混在其中,衷瑢顶着烈日不知该怎么分辨它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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