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长天没想到月娘这么机警,还备了防身的匕首在枕下,但她一点武功不会,有武器没武器对他来说都一样。
衷瑢也是没想到匕首已经抵在那人的喉结上了,他还能迅速出手,眨眼间就卸了自己手里的尖刀,两手一拽一收,自己便被他控制住,动也动弹不得。她刚想喊救命,只听得此人终于出声,沉声说道:“你别怕,我是云长天。”
闻此言衷瑢真的不再挣扎了,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事实,扭过身去看看这张冷艳的美颜,近看还真能发现下巴上那点泛青的胡渣。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冷静下来后慢慢推开他的手臂下地与他面对面站着。
可是站久了她依旧怀疑自己在做梦,云长天想开口被她伸手打断道:“你等会你等会。。我去洗把脸。。”
月娘揉着额头赶着去外屋洗漱,留下他一人在里屋踱步。
里屋就一小片地方,床榻一头挨着窗户,一头挨着两个层叠的大箱子,在进去里面点,是紧靠另一面墙的梳妆台。台上凌乱放着很多胭脂水粉,一把木梳子有半边露在桌台外,可能风一吹就要掉下去了。
他望着揪心,走两步过去给拨到了铜镜边,正好铜镜倒在桌面上,他低头时见到里面歪七扭八的影子,仍能看得出是位美人,顿时觉得好笑又看不下去,也就往外走回了榻前。
她在外边哗啦哗啦地搅水洗脸,他在里边无聊地东看西看,想到这草席现在用来睡太凉,又从箱子里翻出条被褥给垫好铺平整,所有放床上的物件也给她摆整齐后才舒了心。
衷瑢拾掇好自己,进来见到睡铺焕然一新,那棉被像自己长了翅膀从箱子里飞出来,不用她费力又是拖又是拽地去收拾,心里略微起了一阵轻松。
她明知故问道:“你收拾的?”
云长天应了一声,察觉到一边还有两筐衣物没整理,便去取了来坐到榻边帮她一件一件叠好。
那些衣物里有外套的也有贴身的。衷瑢宁可冻伤也不肯铺床的懒样已经被他发现了,现在一大堆衣服还要靠他来理,心里早就着了起来,冲上前夺过他手里的东西,拉着他往门口去。
他定身停在了珠帘前,任凭她怎么拽也拽不动。
衷瑢对他余怨未了,心中仍有几丝恨意,刚好现在有了机会,既然他费尽心思混进来又不肯走,干脆把自己想问的一并问个清楚也好。
“云大少爷,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她立定了,仰着头壮起气势说道。
云长天注视着她,深沉又坚定,以至于她下了几次决心才又开口道:“你为什么要悔婚?”
“因为你。”他回答的声音不大但是眼神愈加深情了。
衷瑢看着他,气也生不起来了,但天生的倔脾气推着她一定要再问清楚点:“你说明白一些。”
“其实就像信里说的,我之前不过就是因为娘的遗愿才让我爹帮我定了门亲事,并非真心要娶你。”他慢慢解释着,想把自己这一年来所有的思念和希冀全部讲给她听。
“既然不想娶我,那你现在又是为什么要混进来?”她开始赌气,眼神幽怨地瞥着他。
云长天擅自靠近了她一些,衷瑢反射性地往后退一步,他再近一步,仍旧与她隔着那点距离。
“你别退了,过来我这里。”他浅笑道,声音低沉但干净有力。
这对衷瑢来说极富吸引力,对当日在夜市里听他寥寥数语解自己尴尬的好感复现心中,仿佛现时现地又是另一次的初遇。
但他还没解释清楚原因,自己可不能如此没原则地随了他,接着倔强道:“你先把话说完,不许动,就站在那里。对,就站着,一步都不许挪。”
云长天还真的听她差遣,牢牢地黏在了原地,望着她继续说道:“我遇你在先,那天最可惜的就是没有问你姓名,以至于白白浪费了这一年的光阴。”
他话毕从荷包里掏出一封鲤鱼形的书信,递给了她,接着道:“我以为靠着自己在萨巴陀的势力就可以轻易寻到你,哪知我托朋友寻到你时已有人称你作‘夫人’,那时便以为,今生恐怕是无缘了吧,连这封书信都只能留在枕边,想起你时就读给自己听。”
衷瑢犹豫着接过那封情书,放到掌心一边把玩一边慢慢开始回忆起来,好像当时的确有官兵在找一个丢了钱的额头有胎记的女人,只是自己没丢钱,太实诚,所以匆匆就走了。
“因为想着这辈子怕是再也找不到一个能让我这么喜欢的女子了,家里妻妾也有两三位,均是常年守着活寡,实在不想再连累其他的娘子,所以才解了婚约。”他的目光始终没从她脸上移开过,太专心,以至于让衷瑢差点忘记了什么。
她一想到他跟嘉言的事心头无端冒起一阵酸意,质问道:“你每句话都是在说你很喜欢我吗?你又怎么解释你跟董嘉言的关系?难道不时因为怕我妨碍你们两个才一脚把我踢开的吗?”
云长天没料到她会知道这件事,眼神渐渐变得复杂起来,这让她看在眼里,心慢慢慢慢开始痛起来。
他解释道:“只要你愿意相信我,我可以把这事解释清楚。”
但破阵杀敌无数,三十六计烂熟于心的云副将是万万想不到女人的心思还可以这么狡猾,自己只是承诺了可以解释整件事,只要她愿意听。然而在衷瑢听来,他的意思便是承认了自己和董嘉言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葛是确确实实存在的,而且他要向她解释这件事本身就说明了他们的关系还是非同寻常到需要仔细解释的程度。
衷瑢差点就哭出来,她说完自己的分析就不再言语,只在心里纠结:“什么喜不喜欢,什么这辈子那辈子,都不过是他的花言巧语罢了。始终他和董嘉言才是一对吗?”
云长天听不下去,认为她想太多了,忍不住上前去安慰,被她再次推开,逃了出去。他一路追去,还没跑几步,门外推进来一人与衷瑢撞到了一起,衷瑢见是她,哽咽地唤一声:“德爷。。”终于忍不住掉下泪来抱着她哭得很伤心。
这人他认识,但不是很相熟,知道是个厉害人物,也就不敢轻易靠近,只在原地等着她开口。
慕亦安抚了衷瑢一会,让后面跟来的丫鬟带着她先去别的屋里歇息。等人走了,她关上门,坐到桌边泡起了茶水,慢悠悠说道:“云副将好兴致,竟然男扮女装混进我们楼里来了。”
“我是来找月娘的,没有其他目的。”他气势冷峻下来,感到这女人身上一股浓重的杀气。
她吹着热气不屑地笑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解婚约的是你,想吃回头草的也是你,这话看来都被你说尽了。”
“我知道她现在是你们歌馆的人,要多少钱替她赎身你只管说。”云长天以钱来试探她,但好像也没找到出口。
慕亦呷一口,思考几许才说道:“你出得起钱,但也要月娘肯跟你走才是,不过从刚才的情况看,怕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咯?你自己想想能用多少钱来买一颗女人的心?”
云长天其实无言以对,但又是因为董嘉言的事情暗感委屈,想来自己也是一步错入温柔陷阱,从未对嘉言有过真心。
他辩解道:“我对月娘真心相许,只要寻到了她,这辈子我便不再放手,不再辜负她一丝一毫。”
听此豪言壮语,慕亦蔑笑道:“好啊,我就看着你怎么做到自己今天说的话。若是做不到,我德慕亦在这里请愿老天爷,到时惩罚你的薄情寡义来赎自己的负情罪。”
“若我云长天负她,罚我此生孤独无依,再无真心人相随。”他信誓旦旦地发着咒言,心想着若这辈子没了月娘,自己也已没什么可留恋的,不如就孤独一生去吧。
他一路低着头往回走,同时心里满满的都是月娘的影子,她看起来百般委屈,怕是对自己这一笔风流情债耿耿于怀了。
如此想着他决心一定要和董嘉言做个了断,自己先前优柔寡断,面对她的无助和苦苦哀求始终没办法真正做到绝情,现在想来若是趁早断了自己与她的关系也不至于到现在这一步。
云长天纠结了很多年,到现在才慢慢明白过来,不该有的感情债要及时还及时断,越早越好,拖着放着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却不想慢慢累积起来只会是伤害,只会压得越来越多的人喘不过气。
他回到那座鹊桥,此时时间还是很早,客人寥寥无几,但有人早已等在桥上守着他来。
“站住。”一个小厮拔刀横在云长天面前,他抬头去看,却见何音靠在栏杆上抱着手望着他不言不语地笑。
一旁的地上跪着五花大绑的一男一女,均低着头哀哭求饶着。
云长天认出来,就是那个跑堂和引自己进星汉阁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