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林白清并非是被气死这一点看来,林愚虽有一个古怪的名字,却还是继承了其祖的博闻强记。
据谢北毓所知,林愚当年自朔北离开后,只回山东报了一次平安,然而便开始周游天下。至今五年过去,林愚已经二十一岁了,却是既未娶妻,也未进过科场,怕连其父林海渊都不知其有何打算。
虽林家久离官场,林海渊也一生未曾出仕,可在新一代子孙长大成人之际,还是有无数双眼睛盯在林愚身上。
不过老太太作为女眷,比起官场沉浮来,更关注的当然还是儿女情长。将林愚的名字讨论了一遍后,老太太又想起他的婚事来了,“如今林家小哥儿也好该有二十出头了吧。我怎么觉得似乎从没听说他成亲了?”老太太边说边想,最后怎么也没想起来,却又觉得这年龄还不成亲,有些违背常理,便向女儿和儿媳确认:“你们有听过他成亲的事吗?”
老太太不说,三人也想不起来算林愚的年龄,被她这样一提,倒也都跟着开始疑惑了。
谢凤华道:“我们也没听过呢,想是还没有成亲吧,否则一场亲戚,怎都要告诉一声的。”她顿了一下,又指着谢北毓笑道:“娘这有现成的人不问,倒来问我们了。”
老太太自己又寻思了一回儿,还是疑惑,却没问北毓。虽是娘舅至亲,到底一个是未出阁的丫头,一个是未娶妻的小子呢,又不同姓。旁的事情也就罢了,事关于一个成年的小子怎么还不娶亲的事情,哪是该问小丫头的呢。
老太太不问,谢凤华却不肯放过。她从来都是但凡有一点点好奇之心,都要被充分满足,否则便抓心挠肝的。此时八卦因子被引了上来,哪里是随意能压下去的。见老太太不开口,她索性自己问了,“四丫头可知道这其中的缘故?”
谢北毓自然知道。这其中牵扯的可就多了,论起关联来,能直接追溯到林白清的父亲一辈。
然她可没兴趣给谢凤华讲古,只敷衍道:“想来是因表哥这些年一直游历在外,少得归家的缘故吧。”
这理由一点都不燃,也一点都不狗血!谢凤华略失望。
老太太却极感兴趣,“哦,给我说说,林家小哥儿这些年是一直都不在家吗?他父母难道不惦念?他又都去了哪些个地方?有没有遇到什么好玩的人事?”
谢北毓一一道来:“据舅舅给父亲的信上说,表哥近些年确实极少在家。舅舅、舅母自然惦念,不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舅舅也是支持表哥出门,多走走看看的。还说,若不是他年纪大了,也想要跟着一道去呢。表哥初时也说父母在不该远游,本只是打算小小游历一番,便回家的。却是舅舅听了表哥在外的见闻,觉得极惊喜。说他虽然不能亲去,可听了后也如亲临一般,便让表哥只当是代替他去看了。况且舅舅、舅母如今也还康健,且不用表哥照顾,倒是他游历间访得了隐士大儒,为两边带信联络,探讨学问,倒更让舅舅欢喜。表哥当时是从山东出发,先一路往南去……”
小丫鬟进来报,说林愚已在门外候着的时候,老太太正听得兴起。猛听说林愚已经到了,反倒楞了一下。然后才一沉吟,“都是亲戚,丫头们就不用回避了。”这指的自然是除了北毓之外的几个孙女。“去请林家的小哥儿进来吧。”
小丫鬟领命出去,没过一会儿,珠帘子再被掀开,伴着珠玉相碰的哗哗声,一个长身如玉的俊朗青年大步跨进门来,目不斜视地走到老太太身前,撩衣下拜。“晚辈林愚,见过老太太。”
“好,好,快起来。”老太太伸手虚扶,趁着他起身的空当仔细看过去。只见林愚身上穿着一套白色的儒衫,头上带着方巾,两条缎带垂下来,直到腰际,身上也不见什么配饰,倒是有一股风尘仆仆之气,可就是这么一副布衣书生的打扮,却是清贵逼人。
老太太把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的同时,心里也不由起了一波涟漪。原先打听林愚成没成亲的时候,只是出于一番好奇,还感叹他都这样的年纪,竟没有一段好姻缘相配。可如今看来,这却是一桩好事。
不过这个心思,也只是在老太太的心头,轻轻地转了那么一圈,又放下了。
将大太太、三太太和谢姑奶奶又都介绍给了林愚,然后让他坐下来,问道:“哥儿是刚到的吗?”
林愚早暗暗用余光将谢北毓瞥了一瞥,知道这种场合,虽两人才是至亲,可却还是说不上话的,只是看她精神也还好,心里也就放下大半。又听老太太问话,便站起身来,回道:“确是刚到。中午才进的城。进城时听说姑父灵柩今早已到了,便有些后悔没能早到,否则便能护送一程,也算尽了晚辈的孝心。”
老太太赶紧示意他不用站着回话,看他重新坐下了,才道:“已是很难为你了,大老远赶来。”
林愚:“本该更早到才对。只是消息传到山东,家父听后便病了一场。家父膝下只得晚辈一个孩儿,实在脱不得身,这才来晚了。还望老太太勿怪才好。”
老太太很是关切,“那你父亲现今如何了?”
林愚:“家父身体一向健康,少有病痛。只是猛然听说姑父事情,又想起姑母去得也早,不由怜惜表弟、表妹自此无依,一时悲忧相伴,这才病倒了。如今吃过汤药,也就渐渐好了,只是病去如抽丝,少不得还要调养一段时日。”
老太太边听边心下沉吟,却不接谢北毓姐弟日后如何的话,只道:“是这个道理。人的年纪一大,再生了病,就总不容易好了。就是平日里,也都要好好调养才是。”
林愚也诚恳地接口:“老太太说得是。”
老太太满意地点了下头,她原是一见林愚就觉得喜欢,还想着多留他几日,可此时已听说林海渊病了,倒不好再开这个口,因此说起来也有些迟疑,“哥儿是打算在京城留多久的?你家的宅子,怕也是荒置多年,不好住人吧。不如就在这儿暂住?”
林愚又站起了身来,很恭敬地向老太太躬身一礼,“说到这个,晚辈还要先行向老太太告罪。原该是留到姑父入葬之后再走的,只是晚辈却有事不得不赶回山东。所以打算起灵日,随着送灵的队伍一同出城,便不再来向老太太辞行了。”
“要走得这么急?”妻子的娘家外甥,本就没有必要一直留到入葬,能这么说,都已经是给了面子,老太太只是没想到林愚花了大半月的工夫来,竟然只呆三日便走,就算是不歇上一歇,难道却也不想多留几日,看顾一下谢北毓姐弟吗?“可是你父亲的身子还不好?”
林愚:“倒不是父亲的缘故。而是晚辈已定了八月参加乡试,这才不得不急赶回去。”
林愚此言一出,却是众人皆惊,就连谢北毓都没有想到。
老太太也是张了张嘴,好些话都在嘴边绕了一圈,却是一句也没说出来。
正在这时,外面小丫头又进来通报,说是威远侯夫人到了。
林愚到底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了,见亲戚还可,旁的女眷却是不好见的。反正该说的话也都已经说了,因此便告辞离去。
老太太看着林愚挺拔的背影消失在珠帘外,才想起她最后都忘了问他打算在京城安置何处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