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密尔没有什么行李。
清晨时分,他穿戴好衣衫,再一次将双刀背在身后,离开的时候除了自己的一些零散东西之外就只把花满楼送给他的那盆海棠花带走了。
站在只住了短短几天却已经和家没什么两样的小楼前,苏密尔突然生出了些许了不舍之情。
尤其是不舍得那个一直照顾着自己的人。
他抿了抿唇,声音又软了下来,“那我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些。”
看着花满楼依然是温润如玉、从容淡然的模样,苏密尔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又想起昨天夜里,花满楼的嗓音温暖而坚定,说一定会记住他的声音。
但苏密尔就是不甘心。
他的朋友不多,在这个世界里,花满楼更是唯一的。
很想很想让花满楼不仅记住声音,更能记住他的样貌。
“花满楼……”苏密尔想了想,把双手抱着的花盆搁在一边,冲着花满楼伸出了手,“把手给我好吗?
“这是,要做什么?”花公子不明就里,却还是把手递了过去。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苏密尔的目的。
就像每次苏密尔抓着他的手去抚摸那些花朵一样,只不过这一次指尖触碰到的是温热细腻的皮肤。
“你摸摸看吧,这样不就可以知道我的长相了吗?”
花满楼没有想到他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举动,但是却并没有拒绝,反而细致地一寸寸抚摸过这不同于中原人的精致深刻的五官,表情认真且专注。
偏圆的眼睛和微微上挑的眼角,有些像是猫儿,眼睫很密而长,手稍一碰到就开始不住地扑闪着,鼻梁挺直,嘴唇薄却柔软……
“这样你记住了吗?”苏密尔的声音中满是期待。
下意识在软软的面颊上戳了戳,就听见了一声微弱的惊呼,花公子几乎是愉悦地开口说道:“苏密尔你果然很好看呢。”
一般的男人都不会喜欢别人评论他的相貌好看,但苏密尔不同。
花满楼很清楚,对于听人说话只会理解字面意思,习惯直来直去又喜欢美丽东西的苏密尔来说,“好看”这个词可以说是最高的赞美。
而且他并没有说谎。
即使对于人的样貌已经很久都没有在意过,但他依然可以判断出苏密尔绝对生着一张漂亮的脸,也许比他记忆中的所有人都要好看。
苏密尔被花满楼戳脸的动作吓了一下,但那只是觉得突然,而并不认为有什么不妥。听到花满楼夸奖他,就更只顾着高兴,那点儿惊吓和紧张顿时被全抛到了脑后。
“你都说我好看,可见记忆一定会深刻。这样我就放心了。”他弯腰准备从地上把花盆抱起来,“再见了。”
花满楼点点头,手拂过袖子的动作却突然顿了一下,好像是碰到了什么东西。
他急忙叫住苏密尔。
“等等,这个刀坠,差点儿忘了还给你。”
这是那次花公子从卖花的姑娘手中换回来的,后来因为苏密尔住在了他家,就一时忘记了归还,若不是刚刚无意间碰到,恐怕这东西还要再继续放在他这里一段时间了。
苏密尔看到刀坠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
那是当年师姐第一次出远门带回来物件,设计的十分精巧,他一见便喜爱得不行,因而缠着师姐硬讨了回来。这么多年一直都挂在刀柄上,不曾拿下去过。
要不是那日他急得快发了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它扯了下去做赔偿。
事后苏密尔快要后悔死了,可他人生地不熟,又怎么能找到一个连脸都没有看清的陌生姑娘呢?
除了暗自责怪自己,他也没有别的法子。
可他万万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在花满楼的手里再次见到。
“这个,怎么会……”
花公子将那日之事轻描淡写地复述了一遍,之后又说道:“既然是重要的东西,就别再随便给别人了。”
苏密尔把刀坠紧握在手中,一时间心中竟是那样的无所适从。如果花满楼可以看见的话,就会知道面前那双猫眼儿里正在隐隐流转着水色,宝石一样剔透闪亮。
这个人,怎么可以对他这么温柔?
他简直都不想离开了。
但苏密尔知道,这只是因为花满楼本身就是一个善良美好的人,对待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温柔,不然当时也不会什么都不问,就收留了那时对他来说还是陌生人的自己,还在之后那么长的时间里处处关照着。
所以他才更加不能,也不愿再给花满楼添麻烦。
低头看了看躺在手心里的坠子,苏密尔猛然间回忆起当年师姐把东西给他时说过的话。
这个、似乎是可以……
十指灵巧飞快地活动着,只听“咔”的一声,原本是一个整体的刀坠分成了两半,竟变成了两个精致小巧的同心锁。
当然,苏密尔是不识得这中原的物件的。
他把其中一个又塞回到花满楼的手里。
“师姐说,这个可以和重要的人一人一半,送给你。”
“这我不能收。”花公子这一次拒绝的十分坚决,他倒是没摸出这是个同心锁,但一人一半这样含义显然并不适合他收下,“把这类的东西送给朋友是不对的,收好吧,以后你会遇到重要的人的。”
苏密尔的态度同样坚决。
“朋友对我来说就很重要,而在这个世界,不会有人比你还要重要了。”
“你……”花满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抵不过苏密尔的执拗,再一次把被拆成两半的坠子收到怀中,“要是后悔了,可以来找我要回去。”
“才不会。”
见花满楼终于同意收下,苏密尔想着磨蹭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该走了。
但莫名地,他不想再和花满楼道别。
迟疑了片刻,他扑过去给了花满楼一个拥抱,趁着对方还没有反应的时候就抱起地上的花,用上蹑云跑掉了。
走了啊。
感受着熟悉的气息消失在原地,花满楼有些怅然若失。
片刻之后,他笑了笑,又转身回到了他的小楼。
花公子素来也是喜静的人,从前他独自一人也自得其乐,闲暇时抚琴烹茶,照料那些花花草草,从未有过任何时候会感到寂寞。
但现在,总觉得有些不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