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胡不识的提问,温以恒回答得泰然自若而严肃:“本相的意思很清楚,不过是要验看在场的官员们是否履行了斋戒三日的要求而已。”
“城中有旱事,本相欲代百姓向上天开坛祈雨。为表诚恳敬天,要求众位官员一同斋戒三日。今日便是验看我们为官者是否诚恳敬天的时候了。”
温以恒望向石一清,石一清当即一挥手招回查验各位官员痰盂的官差们。
官差们排起了长队,每位官差皆在石一清跟前低声汇报,身旁有刀笔小吏记录在册。
在场大大小小官员不超过三十人,然而官差们向石一清的汇报,却超过了快两刻钟的时间。在场所有人目光皆锁定在石一清身上,翘首以盼最终的结果,无人敢吱声。
温以恒环视一周,目光从每位官员的脸上掠过,轻展笑颜,却是皮笑肉不笑的玩笑道:“从今日祈雨的情况来看,估计没有几位官员真的遵守了本相提出的斋戒三日的要求。”
温以恒话音刚落,石一清便带着答案走到温以恒身前。众人只看到石一清向温以恒摇头,并没有说一个字,而温以恒却对石一清回以点头。
温以恒与石一清二人都不说话,全靠眼神与动作交流。众人正看得云里雾里,石一清便在万众期待中,转身向在场的官员、富户及百姓宣布检查的结果。
“在场官员共三十七人众,所吐之物皆为肉腥荤之物。可见尔等都没有遵守温相提出的斋戒三日之要求,竟在城中旱情严峻之时,百姓饥饿之时,继续过着食物富足的惬意日子…”
温以恒此时已经收起了刚才的微笑:“为求顺利向上天祈雨,斋戒一事何等重要?尔等只将本相的话当做耳旁风,这三日内照样酒肉不误,对我城内百姓所受之苦无动于衷。”
温以恒起身踱步到高台中间,将祈雨所用的蕉叶从净瓶里摘出,扔到胡不识脚下,声威俱厉道:
“不怪从刚才祈雨至此将近一个时辰之久,只有烈日骄阳,却不见上天降下雨水半滴。可见皆因尔等的不诚之举触怒上天,以致祈雨不成!”
众官员闻言面面相觑,纷纷低眉顺目不敢再看温以恒,将自己的恐惧与惭愧掩藏在沉默之中。
富户队伍中偏有一人“噌”的站起身,抬手遥指温以恒,高声质问道:“温大人!你指责其他大人未能遵守约定斋戒三日而食荤腥,焉知你与石大人是否也履行了斋戒的约定?”
隐次归能在此时“勇敢”的站出来说话,只因为他是富户而已,不是朝中官员,不必遵守温以恒对官员们提出斋戒三日的要求,所以他才敢开口迎击温以恒。
温以恒望向台下对他质问的戎狄富户隐次归,眼神坚毅而探究,小小沉默了一阵。
隐次归为在场官员说话的“仗义豪言”让官员们心里多了几分底气,而温以恒与石一清二人的沉默更是让他们挺直了腰板。
官员群里又是一阵议论:“呵!温相不吱声,怕是被问住了!看来他自己也没能履行斋戒三日的约定!如此宽纵自身、苛责待人,又何能服众呢…”
眼见局势似乎发生转变,胡不识瞬间找到了反驳的理由:“对!打铁尚需自身硬。温相,您不能只验看下官们的呕吐之物,而自己未能以身作则吧?!”
温以恒再次轻笑:“如此说来,胡大人及在场的诸位大人都想看本相、以及石大人的呕吐之物了?”
不知官员及富户,在场的灾民百姓也对此十分好奇。好奇这位号称行事作风雷厉风行的当朝尚书令宰相是否真如传言描述一般属实。
有见识过官员糊弄惯了的百姓不屑道:“其他官员都喝了茶水,就这位温相与石大人没动,可见他们也不是什么好的,怕吐出来的东西一样是荤腥之物,丢了脸面。”
旁边的络腮胡大汉附和道:“就是!那些官员天天大鱼大肉惯了,你让他们斋戒一餐都难,更何况斋戒三天?”
混在百姓人群中的苏九冬反驳道:“我看未必。如果温相怕被发现没有斋戒而不敢喝,他就不会接下胡大人的话茬了。”
只见那络腮胡大汉狠狠瞪了苏九冬一眼,嘴里没好话:“他们那些官老爷吃没吃鱼肉,你个兔儿爷又知道?”
苏九冬抬头挺胸自信道:“我不是什么兔儿爷,而是游方的术士。我算出来这位温相真的斋戒了三日,所以等下肯定会喝浓茶催吐!”
说完,苏九冬意味深长的瞥了络腮胡大汉一眼,故作神秘道:“我还算出来,你今日会有血光之灾,还不止一次。劝你还没被人胖揍一顿之前,还是趁早离开此地为好。”火热电子书
络腮胡大汉被苏九冬一番胡说吓了一跳,又半信半疑道:“你可别吓人!虎爷我上头可有人!有隐次归隐老爷,这西受降城里谁敢欺负爷爷我,我就打得他当场给爷爷我下跪磕头!”
络腮胡大汉名叫严虎,原来是山寨里的土匪头子,后来山寨被官府剿灭了无处可去,迫于生计便来到隐次归手下做事谋生。
严虎确实是西受降城的街头一霸,身后又有戎狄富户隐次归撑腰,大多是官员与隐次归都有利益关系,因此对严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严虎才能在西受降城里横行霸道。
“还有你这个兔儿爷,分明是那些达官贵人玩烂了的禁脔。自称是游方的术士,也不怕鬼谷子来收了你!”严虎的嗓门大,引来了不少围观百姓的注目。
苏九冬自信道:“哪怕鬼谷先生来了也收不了我…”身为纵横家的鬼谷子早已仙逝千年,身为现代人的苏九冬自然不信鬼谷子能活上千年之久。
“你还是不肯信我是游方术士?”苏九冬观察到严虎脸上虽然仍是怒容,但双目中早已没了怒火,便猜测这位严虎也不是冲动莽撞之徒,所以便放松许多。
严虎没好气道:“你说你是游方术士,却又对你们的祖师鬼谷子不敬,岂不是前言不搭后语,自相矛盾。换做其他人当人也不会信!”
苏九冬也乐得找乐子,便逗趣打赌道:“也好。那我们不妨打个赌,就赌这位温相是否遵循斋戒三日。你认为温相没有遵守约定,那我就押他遵循了斋戒三日的约定。”
严虎当即答应了苏九冬的提议,爽快道:“行!正好今日爷爷我无事闲着,就与你这行骗的兔儿爷玩一玩。谁要是输了直接当场下跪。”
“好,那我们就在此地等着,看看待会儿谁给谁磕头。”苏九冬脸上已是成竹在胸的笑容。
怨不得苏九冬笑得放肆灿烂,只因温以恒这三日来的饮食皆在她的一手管理,一日三餐吃的药膳都是素食类,所以早知内情的她只管等着看待会儿结果出来时,严虎输势时的窘迫。
高台下,苏九冬与严虎的一场打赌之局弄得风风火火好不热闹,高台上温以恒与官员富户的对峙博弈也进行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是!”胡不识调门更高了:“斋戒三日既然是温相您为祈雨提出的要求,您又身为百官之首,理当以身作则,否则难以服众!”
“好。”温以恒对身边的仆人招手:“茶来…也给石大人送一杯去。”
石一清诚惶诚恐接下温以恒赐下的浓茶,二人同时开饮。
与石一清将浓茶仰头一饮而尽不同,温以恒则是慢条斯理的细品,面上仍是一派从容淡然,仿佛品的不是辣口苦涩的浓茶,而是口感醇正的贡品好茶。
温以恒与石一清二人喝完了茶水,众人皆静待结果。不一会儿,石一清与温以恒相继以袖掩面,吐在了各自的痰盂里,交由官差验看。
胡不识提着官袍一角冲上来夺过两个痰盂验看,面色顿时难看起来。
台面下的官员看不清胡不识的脸色,也不知情况如何,急切的隐次归站起身高声对胡不识询问道:“怎么样?胡大人,结果如何?!”
温以恒拿了手巾擦拭嘴角,以清水盐水轮换漱口了六次,才重新坐回位子上,语气淡然:“胡大人,既然你都无视礼记法度直接冲到上面来了,那不妨由你宣布结果罢。”
胡不识这时才意识到了自己冲到高台上的莽撞行为,但此时已后悔不得,骑虎难下。
后悔不迭的胡不识只能快速拿袖子擦了额头的薄汗,转身对众位官员富户及百姓宣布道:“温相与石大人所吐之物乃粗饭蔬菜,确实遵守了斋戒三日的约定…”
宣布完结果,高台下的百姓们突然爆发出如潮欢呼。
欢的是当朝宰相确实以民为心、爱民如子;欢的是有如此以为以身作则的好官;欢的是有这么一位好官来治理此次的灾情。
如今两边的结果已出,为首的两位大官温以恒及都护使石一清,都严格遵循了三日的斋戒。
而其他官员则无视了这两位顶头上司的要求,三日内照样肆无忌惮的山珍海味大鱼大肉,所以呕吐之物皆为在此时旱情里难得的酒肉腥荤。
温以恒稳坐高台,不动如山:“如此,诸位还有何话要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