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以恒此次为了赈灾开坛祈雨,主动提出要求官员斋戒三日,而且他也真的做到了三日之内不食荤腥,仅粗茶淡饭。
身为首官,真正做到了以身作则,所以温以恒的这句问话无人敢应答。
“既然诸位大人都不开口发声,然本相还有话要说。”温以恒神色严肃:“首先,本相要先向诸位大人道歉。”
众人十分意外且惊奇,本以为温以恒接下来会对官员们怒叱发作,没想到反而开始道起歉来。
隐次归与身边的富户吐槽道:“这个温以恒,怎么套路一个又一个的,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温以恒朗声道:“本相要对诸位大人以及在场的百姓们坦诚,为了验证诸位大人是否诚心祈雨、履行了斋戒三日的约定,特地命人准备了浓茶,更在浓茶中放了藜芦以催吐。”
“浓茶与藜芦皆伤身,本相无意损害诸位大人康体,所以本相要先向诸位大人道歉。”
温以恒让官差给每位喝了茶的官员奉上了强身健体的补药:“这些补药是本相从城中药铺里买的,虽然不是什么名贵药品,但效用却好,诸位大人可放心食用解毒。”
温以恒先道歉后送药,以为祈雨的理由堵住了悠悠众口,更博得了百姓的民心。所以即便被坑了的官员心里再有异议,也不好在此时提出来了。
对于当朝宰相温以恒的道歉,有的官员诚惶诚恐,有的官员则接受得十分坦然,就好比不识时务的长史胡不识:
“下官本也想说一说这茶水里的蹊跷,既然温相主动承认了,那下官也就原谅了您的这次举动,不再赘言了。”
“好,那本相还要多谢胡大人的‘宽宏大量’了…”温以恒对胡不识点了点头,目光扫向众人,高深莫测道:“说完了道歉,接下来我们就可以好好说说正事了。”
“众诸位大人今日吐出酒肉荤腥之物,能在如此旱情饥馑之时仍有山珍海味可食,说明你们生活十分富足,想来也是有足够的能力可捐钱赈灾。”
温以恒假借向天祈雨之名,行引导官员捐钱之实,此举无异于先礼后兵,先给官员们一个甜枣吃,然后再打一棒子。
在场的诸位官员闻言已是战战兢兢,胡不识脸色更是十分难看,最后都不得已的表示愿意为此次的旱情捐钱捐物,助百姓灾民们度过难关。
温以恒对石一清使眼色:“石大人,既然诸位大人们主动表示要捐款赈灾了,你还不快把账簿拿来记账?往后诸位大人们若是据不认数,我们可是要凭着账册一一上门讨要的。”
胡不识面有难色,心有不甘,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陪着笑脸道:“温相这是哪里的话,为官之人当然要说话算数,既然说要捐款,肯定说话算话,不会出尔反尔的。”
身后的官员们也纷纷附和胡不识,排着队上前在账簿上填写捐款数目与签字。
由于有温以恒在旁边亲自盯着,官员们也不敢把捐款数目往少了写,便只能心里滴血的尽量猜测温以恒心目中的理想捐款数目,大笔一挥,在账簿上签字画押。
如此,温以恒在不动声色间,让这些一毛不拔的贪官吝官陷于被动的状态中,最后迫使他们乖乖的从腰包掏银子,可谓良苦用心,煞费苦心了。
此次为了城中的旱情开坛祈雨,温以恒不菲吹灰之力从官员手里筹得银两赈灾,也对旁边的富户们来了一出敲山震虎。
在场的官员们,包括胡不识在内都心照不宣,知道温以恒此次顺利筹得了巨款,往后肯定会着手让隐次归那些吝啬的富户们借粮捐粮了。
高台上官员们捐款的事情还在继续,高台下苏九冬与严虎的打赌也终于分出了胜负。
苏九冬盯着严虎看,笑逐颜开,神采飞扬:“虎爷,如今结果已出,胜负已分,我正等着您兑现您的磕头承诺呢。”
旁边有看热闹的群众也跟着瞎起哄,纷纷喊起来:“磕头,磕头,磕头…”
严虎脸色难色,气急败坏道:“喊什么喊?磕什么头?!虎爷我可从不给娘儿们唧唧的兔儿爷磕头!都给爷爷滚一边儿去!”
苏九冬此行也只为观看温以恒是如何让官员掏银子捐款的,对严虎的事情也只是逗趣一乐,并没有真想让他磕头的意思,正打算挥手作罢,旁边却响起一个低沉悦耳的男声。
苏九冬认得那男声,就是刚才猜出温以恒以浓茶催吐官员的声音。
苏九冬刚才没找到声音的来源,还以为说话之人已经走了。没想到却在此时再次发声,想来也是听到了刚才她与严虎打赌的话,如今见严虎耍赖不肯认,所以开口才替她说话。好网
只听那男声道:“君子慎于言而敏于行。既然早前许诺了人家输了就磕头,如今又不肯认账,算不得君子。”
严虎顺杆往上爬,理不直气也壮道:“爷爷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
说话那人从人群中走出来,是一位白衣翩翩、温文尔雅的高大男子。苏九冬只觉得眼前的白衣男子十分眼熟,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是在何处见过。
只听那白衣男子继续说道:“听百姓说,严虎你原来是某个山寨的大王,算是江湖人士。可作为江湖人士,不是就更得讲究信守承诺么?”
“原先你作为山寨大王时,是不是也经常随意许诺而没有执行?失信于人,失义于兄弟,怪不得你的山寨最后会解散,想来也是因为没人愿意追随言而无信的大哥吧。”
白衣男子的话一针见血,一下就击中了严虎心中的痛点,严虎面色不虞,最后赧然道:“爷爷我的山寨散与不散、为什么散的,轮不到你个外人来多嘴!”
随后,严虎怒目圆瞪的一步一个脚印,重重走到苏九冬面前,“咚”的一声双膝跪地,实打实的给苏九冬磕了一个响头。
苏九冬没想到严虎被阴阳怪气的臭骂一顿后居然会对她磕头,当即迅速将严虎扶起身:“刚才不过是笑言而已。男儿膝下有黄金,我本意也不想让你对我磕头。”
严虎回道:“不论是不是笑言,既然我与你打了赌,输了就得磕头…爷爷我不是输不起的人。”
越是缺什么,便越要强调什么。严虎刚才明明不愿对苏九冬磕头,甚至差点翻脸,如今又说不是输不起的人。如此前后矛盾的举止,惹得围观众人哄笑起来。
本来西受降城的百姓也是苦严虎久矣,如今有苏九冬与白衣男子来治严虎,百信心里也是出了一口恶气,所以嘲笑之声也是越来越大。
严虎是个要面子,当即站起身,扒拉开苏九冬,一把推开众人,气势汹汹的大步离开了。
苏九冬和众人望着严虎离去的气愤背影,回头刚想与那白衣男子说几句话,却不见了白衣男子的踪影。
苏九冬低声喃喃:“果真是神龙见深不见尾,才一会儿的功夫又消失了啊…”
苏九冬前脚刚回到行辕,温以恒后脚也跟了进来,拥着苏九冬一起往书房里走。
苏九冬在罗汉榻上惬意的躺着,望天道:“我还以为你会在府衙里和石大人清点那些官员捐款的数目呢。”
温以恒拿着香炉放在小方桌上熏着,也跟着躺倒在苏九冬身边,笑道:
“今日捐款之事已解决,往后还有的忙,忙起来就没有多少时间得闲了。今天下午还是先偷闲罢,正好和中午那群官员折腾祈雨捐款也累了。”
“捐款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往后还有什么事情要忙?”苏九冬以为温以恒只需替石一清筹好银子,剩下的交给石一清去做就行了。
温以恒语气沉重:“仅仅靠捐款仍是不够的,总不可能让百信们直接吃银子吧…往后的筹借粮食才是重中之重。”
“不过目前我尚未想好怎么让那群戎狄富户答应借粮捐粮。他们原先是戎狄的降将贵族,与官员不同,不是直接受我管辖,中午用来对付官员的那套,放在他们身上无用。”
苏九冬漫不经心道:“即便他们不是官员,但你还是可以直接管他们呀。反正你是宰相,户部的事情都要经过你同意,管那几个经商富户还不是轻而易举?”
不谙朝制的苏九冬想得很简单,温以恒大可以直接上门找他们捐粮借粮。
温以恒则想得比较周到:“官员管商户自然不难,关键是要师出有名。肯不肯捐全在个人,我不可贸然以朝廷宰相的身份去压人逼捐。”
苏九冬回道:“既然不能直接逼捐,那就从他们最关心最在乎的东西入手。他们不是喜欢钱喜欢金银株宝么?那就给他们金银珠宝。”
温以恒转向苏九冬,拿手指点她鼻尖:“你这个想法说奇特也奇特,说一般也一般。如果我们给他们金银珠宝,他们给我们粮食,那不就等于是我们从他们手里买粮食了?”
“我虽然嘴上对富户们说是借粮,但他们平时搜刮民脂民膏,大肆敛财。此次我是断不会从他们手上买粮食,定要让他们出出血,主动给我把粮食捐出来。”
苏九冬有巧计上心头,笑道:“我正好有个能让他们主动捐粮捐款的想法,你想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