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了，你怂了？”
看到洛叶不动，公孙守忐忑道，“认怂也没关系。我听说，这里除了收尸客或守墓人，也不会有谁来，更何况是大晚上的。”
洛叶揉下眉心，看着他的肥胖身躯压得马儿气喘吁吁，道：“诸葛风曾说，夜深阴气浓郁，我如果来此，会有血光之灾。”
“这样啊，那我们不如明天白日再来？”公孙守忙道，“这里鬼气深深，还挺吓人的。”
慕容雪瞪了他一眼，道：“瞧你那损样，连我都不如。难道你不觉得，月黑风高，夜探荒坟，和那些志异一般，是一件很刺激的事吗？”
洛叶心想，这两人的性格还真有趣，公孙守长得肥头大耳，胆子却忒小，连打架都不会，而慕容雪在陌生人前娇羞，在熟人前像个爷们，这性格演技也真没谁。
他看着前方山岭连绵起伏，一条羊肠小道蜿蜒通向山坳深处，也不想连累两人，便道：“要不这样，我先进去看看，你们在山口等我，如何？”
慕容雪瞪了一眼想说好的公孙守，道：“洛公子，我虽是女儿家，但也是练过武的，如今是中品武士咧，要不我跟你一起进去？”
洛叶摇头道：“你若和我同去，那谁来保护这不会打架的家伙，还是我先去看看吧。”
公孙守也想强撑进去，可里面又没好吃的，终究是生了胆怯，忙道：“好！我和妹子在外面替你把风。如果有什么事，你记得大喊，我们一定来救你。”
洛叶笑道：“除非里面有好吃的，你才会有勇气进去吧，就像在山神庙那样。”
话音未落，他已一挥马鞭，策马先行，两人见之，连忙策马紧随而上。
他们并没有看到，在身后不远处，正有两道身影谨慎地尾随着。
那两人身穿黑色夜行衣，腰间悬着杀人利器。
洛叶三人互相揶揄，以此壮胆，不时便到了山坳出口处，隐约看到远处低矮山岭上，藏在夜色里的荒坟墓碑。
有夜风过，吹得林叶哗啦作响，让人感觉凉飕飕。
公孙守打了个冷颤，抖抖身上肥肉，低声道：“我找人打探过，那半山腰上有间义庄，也是守墓人过夜的地方，可以先去问问。你觉得，那小明子是否不在人世了？”
洛叶踮起脚尖看去，隐约看到黑色房屋轮廓，点头道：“无论算命的说得对错，只要有一丝机会，我还是要去找找的。哪怕死了，我也得找到他的墓。”
慕容雪握紧带来的匕首，嘱咐道：“我听我爹说过，这世间除了人间道、天仙道，还有所谓的地狱道，里面生活着万千鬼魂。这里不属于阳间地，你可得小心些。”
洛叶心中谨记，让两人找个地方躲起来，自己沿着羊肠小道，打算先往山腰义庄查看。
他虽两世为人，见识过书生的神仙本事，可从未在大半夜到过乱葬岗。他也明白这世间既然有仙，很有可能也有鬼魂，对于慕容雪所说的地狱道，还是有几分相信的。
他甚至有些怀疑，如果小明子真在此，很有可能便是鬼魂。
洛叶此时勉强踏入仙途，本来以为没那么害怕，再加上暗地里运转灵气，唤出青光膜覆盖双臂，又有观色诀感知危机，应该是没有大碍。
只是，当夜间山风呼啸掠过，吹得林叶瑟瑟发抖，他下意识感到一阵心悸。
步步往前，他走得小心翼翼，凝神看去，山岭起伏都是荒坟，那沉默的墓碑，仿佛是无数双眼睛注视自己。
坟墓错落分布，有些崭新堆砌，有些土砖成泥。泥土被雨水冲刷散乱，露出了棺木一角，更有些连墓碑也没有，只有草席胡乱掩盖。
人间百年，终不过一抔黄土。
寻道修仙，逍遥自在问长生。
洛叶庆幸踏上修仙路，感慨着以此缓解恐惧，同时警惕地环顾四周，约莫一刻钟后，终于来到义庄的木门外。
他的观色诀还没大成，只能粗略感知，里面有危机但并不浓烈。在做足防御后，洛叶深吸口气，伸手推开木门。
吱呀！
庄内光线暗淡，隐约看到十几副黑色棺木轮廓，那陈旧阴暗的味道涌上鼻尖，让他的鼻子一阵发痒，忍不住用手揉揉。
喷嚏声回响在义庄，让洛叶倒吓了一跳，下意识捂住胸口，暗嘲一声才松了口气。
正在此时，阴暗角落里，传来一道嘶哑低沉的声音：
“你为何来？”
“谁！”
洛叶惊呼一声，手臂青光隐现，双目青光一闪，环顾四周寻找。
窗外有风过，破窗摇摇晃晃，棺木纹丝不动。
没有人出现。
洛叶警惕万分，难道真的是鬼魂不成。他距离木门不远，缓慢地往后退去，并没有贸然往里面探索。
正当脚跟踏在门槛上，那一道嘶哑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为何来？”
洛叶大惊，立刻转身往外跑去，可刚一迈动步子，门外一阵狂风突起，吹得木门摇晃巨响。
嘭！
木门骤然关上，撞得洛叶一鼻子灰，让他倒飞回庄内，跌倒在棺木旁。
光愈发黯淡，风更加寒冷。
他靠着棺木，压住内心震惊，冷静下来，全力运转观色诀，终于察觉出一丝端倪。
在东北的角落里，并没有棺木堆放，而是有一张破木椅。椅子上坐着一道身影，其一目泛白一目如电，盯着洛叶，依稀是一个人。
洛叶深吸口气，想起这里是守墓人过夜的地方，作揖道：“深夜打扰，小子惶恐，刚才可是前辈在说话？”
目光动了，是人在动。
守墓人沉默片刻，嘶哑道：“你来此地，所谓何事？”
这大晚上的，人吓人会死人的。洛叶腹诽一句，暗松口气，道：“我是来这寻人的。”
“此地是无根坟，从来只有尸首魂。”
“难道，前辈不是人？”
“你觉得呢？”
话音未落，守墓人离开椅子，拄着根木拐杖，拖着缓慢的步伐，来到洛叶面前，恍若从黑暗中出现。
洛叶从地上站起，看着他那身穿黑麻袍，满头霜发的佝偻身影，作揖道：“前辈自然是人。小子深夜打扰了，实在是抱歉。”
“你来此，要寻何人？”
“一个叫小明子的人。”
守墓人一顿拐杖，独目瞳孔一缩，浑身气势一变，让洛叶感到一阵惊悚，下意识退后两步。
这时，洛叶才发现，这人瞎了一只眼，才不得不借助拐杖行走。想到这荒山野岭，猜测他也许是无家可归之人，又不免生出一丝怜悯。
“嘿嘿，你可是觉得我无家可归，才会沦落至此。”守墓人阴沉笑道，即使看不到，仿佛也看穿他的心思，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不屑。
“呃。”洛叶略显尴尬，想是这样想，但总不能这样说。
正寻思时，守墓人问：“你可知，这里埋的都是什么人？”
“背井离乡，无家可归之人。”
守墓人幽幽道：“这里的人，大多都是来帝都谋生的异乡人。哪怕耗尽此生，最终也无名无利，无亲无故，无朋无友，死了也无人在意。”
“那他们为何不回家呢？”洛叶疑惑道。
“有些是家破人亡无处可归，有些是一事无成无颜返乡。”守墓人道，“既然都人死灯灭了，总得有人守着，让他们别那么孤单。”
洛叶似乎有些明白，自语道：“有人记得他们，也算是没白来人间一场了。”
守墓人低沉道：“然而，你要找的人，已经死了。”
死了？这怎么可能？那不是仙人书生的至交好友吗？难道小明子真的是鬼魂？
洛叶震撼，耗费这么多心力，难道真的要白忙活一场，只觉得内心空虚，下意识揉着眉心，竟没有办法答复他。
“你若不信，可随我来。”
言罢，守墓人单手轻推，木门吱呀打开。他拄着根木拐杖，佝偻着迈出去，转向了义庄后的山岭。
洛叶见状，也顾不得诧异，想着也许像遇见仙人一样，哪怕小明子是鬼魂，万一能够还魂说话呢。俗话说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那他未必不能打探些消息。
而且，书生已不在，小明子为何身死，他也必须得搞明白。
守墓人对此地形熟悉，哪怕只有一只眼，也并不影响他的前进，倒是洛叶在这黑暗夜色里，走得深一脚浅一脚，好几次差点摔倒在地。
此时他情绪不稳，胡思乱想间，忽而身形一顿，撞到了守墓人，不由得停下脚步，低头看到了那孤零零的坟冢。
一座孤坟，墓碑黑底白字，上书“小明子之墓”。
泥土清新，墓碑崭新。
洛叶千寻万找，却落得如此下场，不禁心神混乱，脚步一个踉跄，只觉得眼前冒着星光，回到看见守墓人的独目，泛着冰冷寒光。
迷糊之间，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传入他的耳边，直抵脑海，无法拒绝。
“你究竟是谁？谁让你来的？你为什么要找他？”
“告诉我！告诉我！”
洛叶心神散乱，那声音细小如蚊声，却让人无法拒绝，迷糊道：“我叫洛叶。”
“是一个书……”
嘭！
洛叶胸前小古钟骤然青光一现，沿着经脉直抵洛叶脑海，犹如炮火炸裂一般。
他惨叫一声，双手捂住脑袋，再也无法说出后半句。
一股浓烈危机，骤然起于心间。
“快说！”那道声音强硬逼问。
正在此时，阴森夜色里，刀光剑影，破空而来。
刀剑嗜血，直抵洛叶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