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劲心里挂念孩子,想自己已经能控制人鬼蛇妖状态,就要去占风市探望。他知道不管以何种方式,只要一踏入占丰,槐堂的前哨就已经报回槐堂,是瞒不了人的,索性大大方方的进去。来到遛猪街,只见以钱不识为首,街道上从地面上到天空里都是手握长木刀的人。钱不识说:“何劲,你上次来被你咬的人里,有一个不治身亡,你还吃了十九个灵魂,已经变为我们的敌人了,这次来了就不要走了,一定要拿下你,送到东冥府治罪。”何劲说:“我的状态已经能控制了,这次我想见见孩子,完了再说。”
钱不识说:“我要为过去的你负责,过去的你把姚瓜田母子托付给我,我不能不小心。”何劲说:“我对自己也不放心,更愿意相信你,我只想看一眼。”钱不识一挥手,身边的卢福宫转身去了,不一会儿,抱着个孩子出来,身后跟着姚瓜田也抱着个孩子,都站在钱不识身边。隔着十来米远,何劲见姚瓜田比过去胖了些,似乎也好看了些,两个孩子象两个饱满的水蜜桃,一个正在睡,一个睁大眼睛看着何劲。何劲的眼泪刷的就流下来,姚瓜田也流下泪来,抱着孩子要上前来,钱不识和卢福宫不安的跟在左右。何劲也不说话,扭身如飞的跑走了,徐缓州摸出两把金锁,放在地上,说:“何劲给的。”一回头追何劲去了。身后,姚瓜田喊:“孩子他爸。”何劲早已经不见了身影。
何劲一路狂奔出了占风市,止住眼泪,对跟在身边的徐缓州说:“我是不是该抱一抱?”徐缓州说:“你要是抱了,必定心软,那一时,甘心被他们捉了,你也知道被捉的下场。”何劲说:“是啊,不能抱。”徐缓州说:“钱不识是个可以托付的人。”何劲说:“我能感觉到我的功力越来越强,可是我却越来越不相信自己,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徐缓州说:“你想的太多了,掩盖了你的本意,你反出东冥,不就是为了自由的活吗?”何劲点头,说:“是啊,活,这就是蛇堂的宗旨,东冥府那边已经容不下我了。”徐缓州说:“如果代价不能换来金子,就不要付出。相信金子能说话,既简单又现实,那才是脚踏实地的生活,其它都是附属品,不是人们宣扬的那么重要。”
何劲说:“唉,如果真的是那样,就轻松多了。”徐缓州说:“就是那样,我从不怀疑,也因此没有疑惑,过的很踏实。”何劲说:“你们买卖别人的业力,难道就没有一点歉疚?”徐缓州说:“只要是为了挣金子,一切都是合理的。”何劲说:“为了金子你会出卖楚存雄吗?”徐缓州呲的一笑,说:“如果两个人的终极利益一致,那是最可靠的联系,远胜于道义,他就是金子。”何劲说:“你这话说的很象罗纱织,一个那么爱金子的人,当碰到合适的男人,居然什么都不要了。如果我问起她,按她的道理,一定会说:那个男人对她来说,就是金子。”徐缓州说:“这就是终极利益一致。”
何劲说:“你们的世界又高端又狭隘,同是人,对那些过手的灵魂真如草芥一样,对我们这些吃素的人,也象老虎对待驴马。”徐缓州说:“物竞天择,世界的本来面目就是这样的。我们不象你,虚伪的讲什么博爱。”何劲说:“我要说的是尊重。”徐缓州说:“尊重,但也要吃掉。”何劲说:“我说的是人,同类不应成为食物。”徐缓州说:“不是食物,是猎物。”何劲说:“你拿我当什么?”徐缓州说:“利益交叠的同道。”何劲说:“我跟你们不同。”徐缓州说:“当然不同,你是边缘人,我们是统治者,主流,所以你是编外蛇堂。”何劲说:“我迟早要反出西冥。”徐缓州说:“还是把这话放在心里吧。”何劲生气,赌气不理徐缓州,徐缓州由他去,也不吭声了。
回到西冥府交了差,何劲回到自己的饭店,正赶上中午饭,何劲捡了靠窗的一个位子坐了,叫了两个菜,一碗饭,端起碗来刚要吃,一阵清风扑面,抬起头时,一个身影已从身边走过,何劲扭头看时,只见一个姑娘坐在身后,跟他正是背对背。鹅黄衣衫,黑裤子,一双走山踏水的六耳白靴子。散发披肩,两鬓边梳着两个小辫子。
何劲心里一翻,想到刚刚那一阵拂面清风,什么味道?没味道?不可能。暗暗的凝神细闻,没错,没有一种味道来自于那位姑娘。何劲心里疑惑,这是什么人,体味如此淡薄。何劲身为寄主,经过训练,比狗鼻子还要灵,等同于寄灵,竟然闻不出?除非她不是人。自从通了人鬼蛇妖状态,何劲已经逐渐能在现世看到游荡的灵魂,何劲又扭过头看那姑娘的背影,清晰鲜明,细细体会,有微微的热辐射透过来,是鲜活的生命气息。何劲暗道:是人,必非凡人。
何劲端着饭碗,走到柜台,斜倚着,看那姑娘:齐眉的流海,俊秀玲珑的面庞,端正的坐在那里,看吃相是出自有教养的家庭。吃完了,拿起餐巾纸,一抹嘴,站起来就朝门口走,也没人拦,何劲眼看着那姑娘走了,问柜上的服务员:“刚才六号桌那位姑娘是不是没结帐就走了?”服务员说:“那位姑娘已经来吃了三天了,池沙忍经理说不让拦,吃多少都记在他头上。”何劲说:“为什么?”服务员说:“池经理说,那姑娘不是个俗流,如果说没有钱,不去偷,不去抢,只是来吃白食,说明还是有操守的,不要为难她;如果是个找事的,那么稳住,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何劲点头,说:“明天她再来,就告诉我。”
第二天,那姑娘又来了,坐在同一位置,服务员回报厨房里的何劲。何劲亲自端饭菜出来,等那姑娘吃完了,何劲递上餐巾纸,说:“姑娘,在下何劲,本店店主。我有几句话说,后面请如何?”那姑娘看了看何劲,说:“要我卖身吗?”何劲说:“不是。是想看我们有什么能帮你的。”那姑娘说:“少来这一套。”站起身,柳眉一拧,当的一脚就把椅子踢到桌子上,飞身上了桌子,一屁股坐到椅子上,跷起二郎腿,支着胳膊,托着腮,说:“姑娘我白吃走遍天下,从头到脚没有一件是花钱买的,都是走到哪里,用到什么拿什么?谁敢放个屁?”一拔长木刀,半刀出鞘,说:“要打架是可以的,就在这里。”满屋吃饭的人都看过来,何劲连忙安抚,说:“没事,没事,大家接着吃。”一面对那姑娘说:“没有要跟姑娘讨债的意思,以为姑娘有什么为难的事,没钱花,所以问一声,我不是个大财主,也愿意周济姑娘几个小钱。”
那姑娘说:“我的卦象上说,可以在你这里连吃十天,我本来打算昨天就走的,因为这个,才耽搁了。”何劲说:“我也信卦的,姑娘有话下来说。”那姑娘犹犹豫豫,蹦下桌子,说:“我身上从不带钱,谁希罕你的钱,我要在这里吃足十天。”何劲说:“既然卦象上说了,姑娘请便。”那姑娘昂着头,嗯了一声,大踏步的往外就走,何劲扬声问:“姑娘芳名?”那姑娘说:“花子莲。”何劲安排下寄灵跟上。没多大一会儿,寄灵回报:“跟丢了。”何劲一笑,说:“有点本事。”
这几天都是何劲亲自伺候花子莲,到她来的第七天,一进门,何劲只见她额头上一块擦伤,神情疲惫,眼睛里都是血丝,连忙泡了一壶好茶,端到她面前,才注意到她坐在那里,身子还在抖个不停,何劲忙倒好了茶递过去,说:“姑娘,喝口茶。”花子莲不用手端,俯下身子喝了一口,一头栽到桌子上,身子就往桌子底下滑。何劲忙过去扶住,把她往身上一搭,背到后面自己的房里,脱了鞋,拿被子盖了。扭头看莫小山回来了,捂着嘴倚在门口笑,哼了一声,顾不得问洪浪浅和童挽树的情况,说:“还不过来给看看?”莫小山过来一搭脉,说:“没事又有事。”何劲说:“有话直说。”莫小山说:“按现世的说法是没事,按冥界的说法,是大事了。”何劲说:“要死吗?”莫小山说:“弄不好会的,这是中了功法,三世叠。就是说前两世和这一世都叠在一起,灵魂在三生三世里贯穿。”
何劲说:“前世不是回不去吗?”莫小山说:“回是回不到过去,可是施功法的人会在冥界为她搭建前两世的幻境,让她的灵魂重历前世沧桑,反复历劫,直至寂灭。也就是说,灵魂会重演前世的状态,比方说前世是殉情,此世也会在那样的状态里沉沦。这位姑娘已经用自己的功法钳制三世叠,正在挣扎中。看这状态,前两世都不得好活。因为前两世已死,如果挣不脱,这一世重蹈覆辙,也要死在其中。”何劲说:“这是什么人的功法?”莫小山说:“西冥八堂主安轮。”池沙忍坐在一边,说:“还有西冥十堂主朱来弟,北冥四堂主吴江北都会。”何劲说:“怎么解呢?”池沙忍说:“这一世灵魂对前两世的经历已经没有执着,超脱物外。如果她没有这种进步,就危险了。”莫小山说:“或者有人能接触她的灵魂,为她拆开三世叠。”池沙忍说:“这个人的灵魂要有顽强的生命力,百折不挠。”莫小山说:“如电光石火一般机锋敏捷。”何劲说:“我可以吗?”池沙忍说:“你不够敏捷。”莫小山说:“敏捷如A番二队赵平绪就可以。”何劲说:“我打电话给他。”
听说要救人,赵平绪说:“兄弟,你也知道我是A番的,只知道发死人财,救人是不会的,如果有人想死,你找我,我可以给他个痛快的死法,让他的灵魂投托个好去处。”何劲说:“哥哥,你不是说过,只要不破财,也肯做好事吗?帮兄弟一个忙。”赵平绪说:“是你什么人?”何劲说:“有缘的人。”赵平绪说:“知道了,三天以后见。”
何劲打完电话,说:”赵平绪三天之后才来,我先探个路。接触一下这位姑娘的灵魂,能救就先救了。”池沙忍说:“这状态的灵魂很敏感,不要说错话,也不要勉强。”何劲点头。池沙忍说:“我解开她的功法,让她的灵魂出来,你看住了,不要让她找死。”何劲点头,一手按住她的丹田,一手照着她的脑门一弹,暗叫了入冥界的口号“油水”,入了冥界。眼前站着花子莲,何劲挽着她的一双玉手,花子莲惊诧的看着何劲,一甩手挣脱,退后几步,厉声喝道:“你是谁?”何劲说:“蛇堂何劲。”花子莲说:“你把我劫持到这里是什么意思?”何劲说:“我想救你。”花子莲说:“我好好的,不是你怎么会到这种鬼地方来?做了恶事,还想充好人吗?”何劲说:“哪有?”远方传来呼唤:“花子。”花子莲应道:“三哥。”
远远的跑来一个瘦削的男子,一对刷子眉,花子莲扑到那男人怀里,抽抽答答的哭起来。那男人拔出长木刀,对何劲喝道:“你是什么人?”何劲说:“蛇堂何劲,你是谁?”那男人说:“我是孟冬,花子的男人。”何劲说:“她还是个大姑娘,没有男人,谁派你来的?西冥八堂主还是十堂主还是北冥的什么人?”孟冬眼里寒光一闪,说:“你说的人我都不认识,我是来接花子的。”何劲说:“花姑娘,你仔细看看,认识这个人吗?”花子莲仔细看看,说:“似曾相识。”孟冬说:“我就是你的三哥啊。”
花子莲叫了一声:“三哥,真的是你吗?”孟冬说:“是我,咱们海誓山盟的秋已河畔,还记得吗?”花子莲迟疑的说:“秋已河畔?”孟冬一指何劲说:“你被这个人施了功法,有些事已经记不得了。”花子莲说:“果真吗?”何劲说:“花姑娘,这个人根本就不是你的三哥,你中了功法三世叠,这些人冒充你前世的人要拖你入死地。”举剑向孟冬就剁,孟冬说:“先动手的理亏。”花子莲和身扑到孟冬面前,挡住何劲,说:“我们夫妻的事不用你管。”孟冬拖着花子莲就走,何劲紧紧跟在后面,孟冬说:“我们夫妻回家,你跟着干什么?”花子莲拔出长木刀,照着何劲一刀劈下,带着三种功法,何劲眼前一花,停下脚步,一眨眼间,花子莲和孟冬已经踪迹全无。
花子莲跟着孟冬回到家,天晚,吃过了饭,安歇,恩爱缠绵到半夜,花子莲朦胧睡去。孟冬拿出一纸契约,抓起花子莲的手沾上草木灰水,按了一个巴掌印,揣在怀里走了。第二天一早,花子莲醒来,不见了孟冬。穿整齐了,出来找了一圈,不见人影。回来见桌上一纸契约,拿起来看了,是一纸卖身契,已经卖给了东村里的王祥。花子莲看完了,如五雷轰顶,扭回头,见桌子底下还有一张纸,捡起来看了,是自己名下的产业完全转给孟冬的契约。花子莲身子一软,坐在地上。正在心慌发傻,只见东村里的王祥,屁颠屁颠的从外面进来,手拿契约,看花子莲坐在地上,上前蹲在地上,一指契约,说:“花子,看,孟冬不过是你生命里的阴天,我才是你生命里的太阳,以后咱们就是夫妻了。”
花子莲心碎之后,是愤怒,蹭的站起身,王祥也站起来,花子莲一把抓过王祥手里的契约撕个粉碎,咬牙切齿的说:“不论是在现世还是冥界,买卖人口都是犯法,这契约都是无效的,你以为我会承认吗?”王祥说:“孟冬说了,你很听他的话,一定会遵守契约,跟我过。”花子莲拔出长木刀,照着王祥一刀劈下,王祥一躲,说:“孟冬睡够了你,不要你了,有我给你做下家,你就应该知足。”花子莲说:“都去死吧。”王祥一边嘻笑,一边和花子莲斗,花子莲佯装一跤跌倒,王祥过去一把抱在怀里,伸过头就吻,一道白火从他的嘴里直烧透咽喉,从后脖子冒出来一米多高。王祥面目狰狞的用手指着花子莲,嘣的一声,魂飞魄散。花子莲还刀入鞘,直奔自己的产业胡饼店。
孟冬正在店里指手画脚,看到花子莲进来,提着长木刀笑嘻嘻的走过来,说:“花子,我是想夫妻缘尽,给你找个好归宿,这胡饼店就作为我这七年给你献身的报酬,很合理,不是吗?”花子莲说:“献身?”孟冬说:“是啊,夜夜陪你颠鸾倒凤,分手了,我不该拿几个辛苦钱吗?”花子莲一巴掌扇过去,孟冬着实挨了一掌,用舌头一顶腮帮子,说:“是你先动的手。”一拔长木刀,照着花子莲就削过去。没过五招,花子莲一刀戳中孟冬的丹田,孟冬眼睛暴出,嘣的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