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曼波把要和食禁搭接的后六分之一别驾堰模糊了,给灵魂加了下巴、压了符、加了业力、调了运数、整了因果、按下灵魂的周天级,把新冥道该做的都做了,只是没有打上灵魂级别和去向,先把五百灵魂蓄在别驾堰模糊段闷了两天,用冥绳一个一个往食禁井里吊下去,下到两米,都被直上直下的弹上来。于是逐级减去新冥道的措施,先是不动灵魂的周天级,不行,依次还原了灵魂的因果、运数、业力,直至只装了下巴,终于把灵魂吊进了食禁的井里。王曼波出一口气:虽然相当于新冥道什么都没做,可是毕竟是从新冥道别驾堰进去的,这也算是搭上了。王曼波的一口气还没有出尽,那个灵魂噌的从井里被弹出来,在王曼波面前晃了一眼,灭了,王曼波说了一个字“完”。
王曼波蹲在食禁井口苦思冥想:既然新冥道架构搭不上自然冥道架构,那就不要了嘛,应该另寻出路,硬的不行,来软的,不用新冥道架构,弃掉形式,取其实质,如何?王曼波走过食禁,上到别驾堰,一纵身下来,吩咐九堂主桂东堂带人拆掉别驾堰。桂东堂说:“拆?”王曼波说:“咱们不了解巴山,但是定礼对新冥道架构了如指掌,咱们对自然冥道架构机制却一无所知,咱们跟他们对着干,只有失败,不如另辟蹊径,既然新冥道架构不行,干脆舍弃,另立章法,再说咱们和客户签的约已经变了,也需要相应的改变方式。”
别驾堰建的时候费劲,拆的时候也不轻松,三百人魂拆了一天一夜,才把别驾堰的形、质、气、符、咒清理干净。食禁下站着压约的一万灵魂,王曼波提一个,用新冥道的手法修理一个,往食禁的井里丢一个,每丢一个,假下巴和本不属于灵魂的业力壳就飞出来,其它调整的元素化为光电也飞出来。
王曼波明白,丢进食禁井里的是原原本本的裸魂,附加的东西一样没接收,等于新冥道没有履行任何责任,也就是违约。本来新协议说的好,违约责任已经彻底洗脱。可是当王曼波丢下第一个灵魂,一声耳鸣,之前没注意,现在静下来,感觉到了,就知道未能如约:什么都没做就收了金子,仍是有违约责任,这个责任先前已知,如今反而成了未知,可知的是虽然责任较之前要小,但是仍是有的,没有洗脱干净。是啊,白收金子什么都不做,现世尚且不行,何况约信与性命攸关的冥界。王曼波很能理解,自己引这一万灵魂如果不能让他们提升生命档次,自己纯粹是作死,说不定这一万灵魂未有去路,自己已经栽了。
王曼波一边干,一边细细的调整措施,当第七千零一个灵魂被丢下去的时候,食禁井里未见抛出附加的元素。王曼波一阵惊喜:是了,加上二百四十道忘川回旋符咒,一百零八层白尸阴粉,刮去灵魂的阴元神,灵魂就会有加入新冥道措施的余地。虽然刮去灵魂的阴元神会导致不可预知的后果,比如神智混乱、魂魄缺失、因缘不济、劫数频频,甚或早夭。但是看来这就是用金子多种选择必然付出的代价和后果,比如一定想做人,勉强得来,一定不是个正常人。比如本来是驴,想做鱼,一定也不是个正常鱼。
王曼波叹一口气,要想象从前一样花金子占尽先机是不可能了,至少从前看样子是。新冥道自然不会把这些兜底告诉两界人魂,自然冥道如果说了,那叫倾轧,也没人信。不管怎么说,这就算是新冥道与自然冥道搭上了。王曼波叹了一口气,把剩下的三千灵魂加加减减都丢进食禁井。路单打出来,灵魂的去路基本符合协议。王曼波立即把成功经验发出通告,知会北冥各堂,拆除所有新冥道架构,如法炮制,直接把灵魂处理了塞进自然冥道架构,可根据具体情况酌情处理,重新开通北峡贸易公司,同时把通告发到了西冥主楚存雄处。
楚存雄接到通告恍然大悟,也通令拆除所有新冥道架构,直接处理压约灵魂,送入自然冥道,即刻开通西峡贸易公司,通告新冥道业务重启。
西峡和北峡贸易公司开通当天挤破了头,消息传到东冥府,何劲满心诧异,厅下坐着二堂主曲直、四堂主麦青埂、五堂主莫双。何劲说:“那些加了业力,转了数运的灵魂会进的去自然冥道架构?定礼是怎么搞的?”曲直说:“新冥道那帮人不是吃素的。”麦青埂说:“他们必定是找到了平齐灵魂的方法,才可能蒙混过关。”莫双说:“定礼只怕是有意网开一面。”何劲说:“网开一面?为什么?”莫双说:“欲擒故纵。”何劲说:“你的意思是新冥道祸害不够,要允许他们接着作死吗?”莫双说:“我感觉定礼和巴山是这个意思。”何劲说:“那还要糟蹋多少灵魂?”曲直说:“这仍是必然,新冥道还有后劲儿,要给它泄了。”
麦青埂说:“我想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定礼和巴山确实有疏漏,面对楚存雄那样的人,很难面面俱到。”曲直说:“说来镇幽庭此番主要是重建自然冥道架构,现在新冥道架构已经全面撤除,定礼和巴山的任务算完成了,剩下的是咱们的任务了:肃清新冥道余孽。”麦青埂说:“要这么说,目前新冥道所作所为确实损害不了自然冥道架构,不过淆乱冥界秩序是肯定的。”莫双说:“新冥道的实质不在架构,而是有的卖。”曲直说:“就算他们处理过的灵魂通了自然冥道,应该也不会象以前一样,白占自然冥道的便宜,指哪儿是哪儿。”麦青埂说:“只怕吃亏的是那些不明内情的人魂。”莫双说:“那还不是自找的?不知道修身养性,一味的放肆放纵,有几个钱就想买尽沧桑流年,只愿尊荣也算了,纵欲作死还不想死。苍蝇不盯没缝的蛋,新冥道借机赚他们几个,我其实是没意见,老实说,我也想挣。”
曲直说:“有觉悟的是少部分,大部分人都是需要引导和教化的,先走一步的要拉后进一把,社会整体上才能更快得到提升,要不怎么说咱们是社会性的动物。往大了说,世界上的一切普遍关联,哪一种都不能弃之不顾。”莫双说:“真不愧是二堂主,真二。”曲直说:“我口才越来越好了,我佩服我自己,谢谢你给我提供这样口诛笔伐的机会。”莫双说:“我从人性的角度考虑,有些人是要惩治的,大哥,才能得到整体的公平,当然公平是不存在的,但是有这么个词,可以让很多人感到安慰。”曲直说:“兄弟,咱们得有活儿干,对吗?”莫双说:“好吧。”
楚灿并不希望重启新冥道,因为他知道,镇幽庭之变前,新冥道架构和自然冥道架构通路顺畅,尚且漏洞百出,不得不与东冥签协议收坡。镇幽庭之变后,新冥道架构已然全面废弃,如今重启,没有了新冥道架构,对灵魂毫无建树,不过是骗钱的,流于地痞行径了,不能称之为事业,支撑将近两万新冥道通冥人魂的理想。也许父亲西冥主楚存雄也知道,不过以此为权宜之计,因为暂且没有别的办法。新冥道泯灭的通冥人魂日渐增多,压力太大了。重启新冥道目前已经明显减小了这种压力,虽然更新的未知隐患又在不断的累积。
如果洪浪山在,楚灿还有个发牢骚的人,如今洪浪山在两界都查无此人,楚灿只有独自苦恼。早上到楚存雄那里请安,脸上不敢带半分颜色。楚存雄坐在厅上喝了一口茶,看一眼垂手立在旁边的楚灿,说:“新冥道又上正轨,你有什么看法?”楚灿说:“好象咱们的人泯灭的少了呢,快止住了吧。”楚存雄说:“你话语间好似隐忧?”楚灿说:“我感觉形势更糟了。”
楚存雄一眯眼,说:“怎么讲?”楚灿说:“凡事都有个气数,定礼和何劲他们在耗咱们的气数。新冥道没有架构,即没有和自然冥道抗衡的体系,如今跟咱们签了约的灵魂所以能入自然冥道通路,不是因为咱们在自然冥道架构上开了通路,而是咱们在那些灵魂上做了手脚,好比折去一个人的手,然后再给他安一个假手,假手再灵活、再方便,甚至比原装的手功能更强,不是人手。送去投胎,这一段灵动缺失,灵魂的品质如何保障?比如活该此人九十岁寿终正寝,没了这段灵动,怎么保证他的周天完整?其余能不能填补?每个活体都是一个精密的综合体,少一样拿什么补的回来?缺就是缺。”
楚存雄说:“本来那个人是活不到九十岁的,是咱们让他活到了九十岁,这儿或是那儿缺一点儿有什么?人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不要小瞧了人的机智,怎么弥补缺憾,不用你我操心,他们自然有他们的办法,没办法,还可以用生命力顶上。”楚灿说:“问题是残损的灵魂缺少的就是生命力,该顶的时候顶不上,很容易折断。说什么九十,并没有办法保证。”
楚存雄说:“你以为花金子买寿数的人,都那么爱惜生命吗?恰恰相反,他们大都是不断挑战身体欲望和感受的极限,沉浸其中,寻找什么自我和存在感,一方面不知节制,把身体当做不会破的皮囊,往里狠揣,另一方面,从人类寻求安全感的角度上,又想得到不破的保证。既然不想让它破,又何必往里狠揣呢?自然冥道体系健全,尚且说命由己造,咱们新冥道凭什么保证他们的寿数呢?因为买了?是,不错,是买了,自己掐断了,是咱们的错吗?不是咱们让他们了断,那些人自己会了断的。这就是那些愿意花金子走新冥道的人,好歹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好,或,歹。这是人性,理解吗?”楚灿说:“譬如开妓院和开赌场吗?”楚存雄说:“你以为开医院和开图书馆更高尚吗?”楚灿叹一口气,说:“都是讨生活。”楚存雄说:“都要有精神寄托。”
楚灿给楚存雄请安出来,到明基冥镇给新冥道割残的灵魂补造。因为新冥道如今稳住了,楚灿此行并不是急务,也就不走冥界,从现世里到明基去。一路上,心情郁闷,走走停停,二月又是一春,迎春花开始打花苞。楚灿在雨前镇的客店里醒来,听院子里莺声燕语:“本来我打算今天晒咸肉,没想到夜来第一场春雨,直下到现在还不停,也没有要停的意思。”楚灿心里一动,扯开窗帘往院子里看,只见一位姑娘背对着,撑着一把画莲纸伞在树下,对面廊檐下站着的人却是何必当,心里诧异,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仔细看时,何必当一脸傻傻的温柔,可见那位姑娘必是个佳丽。楚灿不觉失笑,托着腮只顾看。何必当说:“小倩,你这是要去哪儿?我陪你去吧?”小倩说:“不用你陪,老实在家呆着吧,我去我姐家送了蒸花糕就回。”小倩一转身走了。只见对面房门里走出来蔡毛,一脸嘻笑,站在何必当身后不知道说了什么,何必当眉飞色舞,哈哈大笑。蔡毛朝楚灿这边看了一眼,挥了挥手。
楚灿回身洗漱收拾了出门,何必当一脸诧异,招呼道:“楚灿,你怎么在这里?”楚灿说:“你们不是在这里等我吗?”何必当一笑,说:“是。”蔡毛说:“我们奉命跟你去明基,本来应该暗中。”何必当说:“既然这么熟了,也不必藏着掖着了。”楚灿说:“是我母亲的意思?”蔡毛说:“是。”何必当说:“新冥道又繁荣起来了,少冥主,可喜可贺啊。”楚灿一垂眼皮,没吭声。蔡毛说:“破衣裳越补越破,明基那边已经暗生阴潮毙气多时了,叶六堂恐怕你去那里染病。你们新冥道没有人能扛的住那里的环境,因为压约的原因,灵魂外面那层玄膜已经不是天衣无缝。”楚灿说:“不行了吗?”何必当说:“我们正在极力挽回,你们是一个劲儿的往前蹿。”楚灿说:“每天都有人魂泯灭,不动一动,光是心理压力就受不了,不管怎么说,现在止住了,我们还可以想办法。”蔡毛说:“也许吧,会好些。”
小倩转过花廊回来,何必当连忙招呼:“小倩,过来给你介绍个弟弟。”小倩说:“我认识,楚灿嘛,昨天见过了。”楚灿点点头,叫一声:“小倩姑娘。”小倩说:“中午会做六刀花鸭,外酥里嫩、鲜香咸辣,我最爱吃的,让你们也尝尝。”何必当说:“好啊,吃过午饭咱们再走吧。”蔡毛和楚灿点头。
明基冥镇上春雨绵绵,蔡毛和何必当给楚灿穿上了叶梅亲手做的安雅衣,以挡阴潮毙气。空中、树上、断垣残壁前都是残破的灵魂,少了眼睛、少了胳膊、少了脚、少了肚子、少了胸,一个看起来哪儿都不少的灵魂在粥棚里熬粥。楚灿问:“每天有多少人来喝粥?”熬粥的灵魂一张嘴,黑洞洞的,没有牙和舌头,吼了三声。楚灿说:“知道了。”何必当说:“三千?”楚灿说:“他说不知道。”蔡毛说:“想必是一直熬,一直有人来。如果新冥道割残的灵魂都飘到了这里,从新冥道重启到现在,应该不少于一万。”楚灿说:“补造灵魂的扶露没有那么多了,只够两千。”
蔡毛说:“扶露补造灵魂恐怕进了自然冥道通路等同于无吧。”何必当说:“这应该是新冥道的手法,咱们那里都是秦枝柳浆封口,放到肚壑里温养,长到三分的时候,到轮回里渐轮渐长,直至正常。”蔡毛说:“不如把这里的灵魂接引到我们那里去。”楚灿说:“还是少不了你们收坡吗?”何必当说:“你们送到自然冥道通路里的不是整个的灵魂,而是灵魂的残渣余孽而已。之前的新冥道有架构,还可以充数,主要是业力加减,因缘祸乱。而今的新冥道架构都没了,割补触及灵魂基本结构,实在没办法姑息了。”蔡毛说:“我们那边打算开战了。”
楚灿说:“战吧。”蔡毛说:“叶六堂很担心你们父子。”楚灿说:“那没办法。”何必当说:“西冥主是聪明人,北冥主也是,这些事他们应该很清楚。”楚灿说:“穷途末路,聪明又能怎样?”何必当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楚灿说:“人魂都泯灭了,还能指望成佛?”蔡毛说:“他们仍是想有所突破,杀出一条血路。”楚灿说:“是啊,神经都崩的紧紧的,没日没夜的干。我流于边缘,只是因为父亲看我倾向于自然冥道,核心技术不想让我插手。一定有办法让灵魂完整的入自然冥道通路,只是时间问题。”
何必当说:“你真这么想吗?关于技术?关于自然冥道?”楚灿说:“你想让我怎么想?”蔡毛说:“仿生技术?”楚灿说:“是,仿生。”何必当说:“只怕弄巧成拙,我现在反而希望新冥道成功,不伤大雅的卖卖,天下太平,我们也可以私下里跟着赚点钱,只是镇幽庭和自然冥道是不会容忍的。”蔡毛说:“生前死后都是生命里程,而且是基本里程,从长远看,只能认真修养出人头地,卖这个词,不属于两界基本流通通道,只可用于营生,我们要想发财,只有一条路,自断通冥,贬为凡骨。”何必当说:“自断通冥很疼的。”蔡毛说:“听说好比猴子拔毛投胎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