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毛和何必当分流明基冥镇上的灵魂入东冥、中冥、南冥,联系了相关负责人,交割了。三个人在明基冥镇外的大路上,准备分手,楚灿说:“这次恐怕你们是白干了。”蔡毛说:“自然冥道这边已经不打算跟新冥道再签协议了,这个钱也不想挣了,过了那个合作阶段,现在是肃清阶段。”何必当说:“撕破脸了。”楚灿说:“听说了,你们设在新冥道的机构都被封了。”何必当说:“本来是为你们,你们还不领情。”楚灿说:“你们从北冥主下手吧。”蔡毛说:“这次新冥道重启不是始自他吗?”楚灿说:“难道说你们能从我父亲下手?”蔡毛说:“也是。”握一握腰挎的觉迷剑,说:“这把剑呢?”楚灿沉吟一下,说:“只怕我是用不着了。”
何必当说:“未必。”蔡毛说:“西冥主做事不留后路,你想护着他,未必就要跟着他一味趟下去。”何必当说:“你也说是穷途末路了。”蔡毛说:“是啊,也许你阻止他会好些,叶六堂说想一家人隐居到雪印城堡去,那里是南冥,离暖因河不远。我爸去过,极赞。”何必当说:“你爱你爸,不要总想着陪他死,要想着陪他活。”蔡毛说:“有一分可能,有一分希望也要尽一百分的心。”何必当说:“西冥主是极度理性、极度任性、极度放纵的人,又生活严肃,思维缜密,把生命力可劲儿的怒放,过了头。你不死命抱住他阻止,恐怕他会自爆为碎沫。他其实孤独,没人能接引他,他只有你了。”蔡毛解下腰里的觉迷剑,往前一递,楚灿摇了摇头,说:“痕迹太重。”一拱手,说:“告辞。”
蔡毛和何必当望着楚灿远去,何必当说:“他是说觉迷剑在身,背叛的痕迹太重吗?”蔡毛说:“是吧,也许他已经把咱们的话听进去了。”何必当说:“真希望有一天跟他一起在碧海崖天里泡温泉。”蔡毛点头,说:“他是有前途的。”
蔡毛和何必当回东冥府交差,东冥府议事厅当中坐着东冥主何劲,以下坐着一堂主华遥、八堂主云漠、九堂主游太和、十二堂主杨成林,客位上坐着胡雅正、A番二队赵平绪。蔡毛和何必当垂手立在厅上,何劲问:“觉迷剑还是没送出去吗?”蔡毛说:“楚灿觉得拿剑在手,是明目张胆的背叛,难以面对西冥主。我觉得他即便有心帮着咱们,也想不留痕迹的瞒天过海,暗渡陈仓。”何必当说:“他是不想跟他父亲决裂,楚存雄那么倔,楚灿大概想曲线救国。”蔡毛说:“他说让咱们从北冥主下手。”
何劲说:“王曼波是个忠义的人,只怕不好弄啊。”华遥说:“他也是个顾大局的聪明人。”杨成林说:“我上次去见王曼波,看他已经是个化人,一切都已经看到头儿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慈悲。”云漠说:“设若不能慈悲,还是不够通透。”华遥说:“只怕他道理都懂,身心未证到那个境界,还是一往而深,甘愿做个蒙目倔驴。”
杨成林说:“他当初留在新冥道不是为了利害关系,现在留在新冥道也和这个无关,只知道身在其位,埋头做事,慈悲什么的,他又不愿意分辨,会以为在哪边都是慈悲,慈悲一个人是慈悲,慈悲一万个人也是慈悲,慈悲一只蚂蚁和慈悲一个人也并无区别,慈悲新冥道和慈悲自然冥道也没区别。”华遥说:“他竟然到了这地步,真要成树精吗?”杨成林说:“我看新冥道所有人都难逃劫数,只有他会如愿成为树精,挣出轮回,活个千秋万载。”何劲说:“虽则如此,咱们不能不去试试。既然楚灿发话让咱们从他下手,必定是有可行的苗头。十二堂,你跟他熟,还是你去。”杨成林说:“你的身体也恢复了,不如你跟我去。”何劲说:“我去恐怕他会觉得压力,况且,逃不过楚存雄的眼睛,还叫蔡毛和必当跟你去吧。”杨成林点头。
杨成林带着蔡毛和何必当从松布岛码头坐着轮渡,吃着自制鱼干,轻松自在的晒太阳。蔡毛和何必当不解,蔡毛不吭声,何必当忍不住问:“叔,咱们这一行不是急务吗?”杨成林说:“看起来是急务,其实急不得,我得尽量给王曼波时间,让北冥事务有个发酵的过程。最好的时机是他认识到新冥道重启于事无补,从心里希望咱们去。”蔡毛说:“叔,我听你的意思,王曼波好似是个随缘就势的人,会有这个心思吗?希望咱们去?”杨成林说:“不如说是料到咱们去。”何必当说:“如果是我,自愿反戈,显得我深谋远虑,被人劝降,显得我优柔寡断,所以我不会答应。”蔡毛说:“听说北冥主当初是西冥主所立,且以平等相待,这种信任,也不便辜负啊。”杨成林说:“我也感觉他不会答应,这个人是个四六不听的人,心里有主意的很,不知道楚灿让咱们去接触他是出于什么考虑。”蔡毛说:“我听楚灿的意思是相比于他父亲,王曼波可以下手。”杨成林说:“难啃的骨头也得啃,咱们这么做也是救人积德。”
一路上嫩黄的迎春花已开,春的气息渐行渐浓,傍晚一阵春雨,洒洒落落。杨成林带着蔡毛和何必当正走到东冥兔尾镇,投了店。三个人先洗了澡,换了衣服,下楼来坐在大玻璃窗前的休息区等着吃晚饭。门一开,进来一位姑娘,短发,红呢绒上衣,黑运动裤,雪白的一双运动鞋,身材苗条,面貌俏丽。何必当两眼放光,迎着那位姑娘走过去,那位姑娘看一眼何必当,一愣,何必当微微一笑,说:“姑娘,附近哪里有卖打糕的?”老板娘在柜台里喊:“施缕,怎么才回来?去兔桥下把客人干洗的衣服拿回来。”施缕冲何必当一笑,说:“你要买多少?我给你捎回来。”何必当说:“不如我跟你去,反正没事,散散心。”施缕说:“也好,我给你拿把伞。”蔡毛轻咳了一声,何必当一扭头,看到杨成林和蔡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何必当只当没看见,回过头,见施缕已经拿了伞,递过来,真是明眸皓齿,温柔明媚。何必当乖的象只小绵羊,跟在施缕后面出门去了。
杨成林说:“你定下了容错吗?”蔡毛说:“还没有说透。”杨成林说:“还是早成家的好,晚了没意思。”蔡毛说:“叔,你为什么不结婚?”杨成林说:“她失踪了。”蔡毛说:“她是谁呀?我帮你找。”杨成林说:“她叫静杏儿,是静灵珍家的杏树精,合冥之光后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本命树身还在,只是那个人不见了。”蔡毛说:“听说树精在大灾的时候有一种休眠的方法,这位杏儿姑娘是不是找地方休眠去了?”杨成林说:“过了这么多年也该醒了,我踏遍冥界都没有她的消息,静灵珍家的人也在找。”蔡毛说:“凭咱们找个人会找不着?”杨成林说:“除非她不想让我找到。”蔡毛说:“毁容了?”杨成林说:“也许吧。”蔡毛说:“怎么不另外找个人垫着?”杨成林说:“我总觉得她在暗中看着我。”蔡毛说:“叔,以咱们的心性,这绝对不是错觉,应该是真的。”杨成林说:“所以。”
蔡毛说:“这么说来这位杏儿姑娘也有点太不人道了,她应该知道她盯着你,你会有感觉,难倒她只要你对她有感觉就够了吗?也不为你考虑考虑,这么熬着你有意思吗?要我说,她看你就让她看,不妨碍你找别的女人,总要生活嘛。”杨成林说:“我要是能那么做不就做了吗?”蔡毛说:“有什么不能做?”杨成林说:“心里受不了,又怨又恨又疼又不忍舍弃。”蔡毛说:“找个女人一关灯咬咬牙就过去了,从此安然,人不是常说,最应该珍惜的不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而是现在拥有。”杨成林说:“那是人品直正,能证到那个境界,享的了那个福,我做不到。再说,年纪也大了。”蔡毛说:“只要没死,就应该享受生活,有年纪有什么关系?我现在是有容错,如果哪天容错没了,我还是会再娶,一样幸福。”杨成林说:“这话你就跟我说说算了,这要是让容错听到,她这辈子都不会理你了。”蔡毛笑道:“其实她也是这样的人,我是跟她学的。”杨成林说:“有时候谎言是必须的,这层窗户纸是绝不能捅破的,为的是大家看起来光滑美好。”蔡毛点头。
门一开,只见何必当混身湿透,背着耷拉在背上的施缕进了门,说:“施缕的灵魂被人迷走了。”杨成林和蔡毛赶忙上前观看,杨成林扶起施缕的头一看,双目紧闭,面色铁青,嘴角挂着一点绿沫。施缕妈妈急忙的跑过来,喊:“施缕,你怎么了。”一边摇一边哭了起来,旁边有客人说:“快打急救电话。”何必当说:“不要打,没有用,我们有办法。”蔡毛拿出安血丸给施缕塞嘴里,说:“放到卧室去。”施缕妈妈一边带路,一边问:“我女儿是怎么了?”蔡毛说:“被寄灵拿了魂,别担心,我们是东冥府的,会把她的灵魂弄回来的。”何必当把施缕安放在床,和杨成林、蔡毛出了客店。蔡毛问何必当:“怎么回事?”何必当说:“施缕在河面上看到个踩水的寄灵,问我怎么会有人能站在水上,我一时多事,暗地里在他脚下点了一把坑灵火,那个寄灵就燎着了栽水里了。因为他当时的样子象个被点着了尾巴的猫,我就笑了两声,没笑完施缕就歪在我身上,我就看她的灵魂象箭一样扎水里去了。当时我就跳水里去看,什么也没有了。想是入了冥,到冥界一看,也没有,只好先回来找你们想办法,现在只想把手剁了。”
杨成林说:“难道咱们被人盯上了?连累了施缕姑娘?”蔡毛说:“西冥府吗?”何必当说:“那寄灵是黑衣服。”杨成林说:“五冥堂主里没有和黑衣寄灵有关的堂主啊。”蔡毛说:“应该有个很厉害的寄主吧。”杨成林说:“是啊,黑衣服是最难修的,寄主应该是个性极强,有所追求的人,严格、低调、讳莫如深。这样的人没听说过,好奇怪,莫非是西冥隐修的人?”何必当说:“这是警告吗?为什么要拉一个不相干的现世凡人下水?真******牲畜。现在怎么办?”杨成林说:“先查出施缕灵魂的下落再说吧。”三个人走到兔桥,这是座单孔青石桥,横跨在一条十多米宽的小河上,河水清澈,游鱼可见。蔡毛掏出八堂新开发的专用探灵器,一把乒乓球大小的鬼眼珠子,扔下河去。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一扬手收上来。看几个鬼眼上象印了花,不明所以,拿出喷灵一喷,其中之一忽的着起一团蓝火引魂火,噌的跳到空中,其它鬼眼也跟着烧着了跳到空中,一边飞速的转起来。三个人跟着一走,几个鬼眼慢慢的不转了,笔直的向前飞去。
这是一座中冥与西冥边界处隶属西冥的巍峨城堡,一水儿的隐光黑濯石,在夕阳里抹了一层红光,城堡外就是界碑。几个鬼眼珠子燃尽了,落在草里,蔡毛伸脚踩碎了成灰。何必当说:“是个蛮讲究的人嘛,想必已经知道咱们来了。”三个人先礼后兵,出于礼貌走大门。大门敞开着,没人看守。三个人长驱直入,一直走到中央广场,未见一个人,中间一个特大喷水池,里面还养着鱼。后面一座宫殿,大敞着门,三个人一看,这是早划好了道儿,走吧。径直进了宫殿,只见大殿正中六级台阶上一座床椅,斜躺着一位姑娘,珠圆玉润十七八,一手托腮,笑眯眯的正看着。杨成林和蔡毛一拱手,刚要说话,只听何必当说:“姑娘,这么一座大城堡一个人也没有,是怎么做卫生的?”姑娘说:“我请钟点工。”何必当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桌上有茶点,拿起来就吃,点点头,说:“还行,能吃,虽然跟我爸做的没法比。”
姑娘坐直了身子,审视着何必当说:“没想到东冥少冥主这般随和,一点不认生啊。”何必当说:“你我年貌相当,就不要那么装了,你叫什么呢?应该是挂名在西冥府吧?隐士册吗?制造寄主养不了黑衣寄灵,你是天生寄主吧?十年前出寄吗?”姑娘说:“我叫水白杉,我哥哥是寄主,他叫水白辰,西冥隐士册,天生寄主,确实是十年前出寄,那个,你看不出我不是寄主吗?”何必当尴尬的一咧嘴,一挑大拇指,说:“白杉姑娘气场强,我以为你是女中豪杰。顺便问一句:你们捉了施缕姑娘的灵魂,引我们到这里来是什么事?”水白杉说:“我哥哥早相上了施缕姑娘,每十天要引她的灵魂来给我治病,他们很谈的来,已经私定终身了。”
何必当歪着嘴吹了一声口哨,说:“不象啊。”一边疑惑的看着水白杉,说:“你什么病?”水白杉说:“我是买业加身投托成人,冥顽不灵,真阴不足。施缕是我在世间的镜像,因此要引她的灵魂来比照着修复我的灵魂。”何必当说:“现世凡人的灵魂引入冥界会折寿损阴,你们想必知道。”水白杉说:“所以我哥哥会补偿她,等她女校毕业要娶她。”何必当说:“是跟施缕商量好了?”水白杉说:“还没有。这一回,我哥哥把她的灵魂送上西冥府了,因为西冥主说她是新冥道希望之星。”何必当说:“她有那大作用?”
水白杉说:“施缕并不是普通人,也不是为我一个人而生,她是所有真阴不足的灵魂在世间的镜像,她的灵魂有引发这些灵魂照着她的样子生长的作用,灵魂可以得到修复。我哥哥说现世所以出现这种人,是冥界一种自我保护措施,一种应激反应,因为新冥道造成的残破灵魂过多,冥界难以承受,憋出了这样一种特别的人,以保证大多数人魂完整流传。我哥哥偶然发现了施缕,就把她带回来,给我修复灵魂,我现在已经基本接近正常人了。这个消息不知怎么被西冥主楚存雄知道了,逼我哥哥把施缕带到西冥府去了,大概是要重用吧。唉,我哥哥也不愿意,但是没办法。”
何必当说:“要不怎么说自然伟大呢?把什么都安排妥当,只等我们去发现。施缕这样的人可以说是新冥道的救命稻草,楚存雄抓住她绝不会放手。说什么也要把施缕弄回来,她本来就是咱们东冥的人。”蔡毛说:“既然有这种人,必定不是一个,而是一类人,应该通告咱们的人即刻搜寻,把这些人保护起来。”水白杉说:“西冥主已经在找这些人了,你们晚了一步。”杨成林说:“在目前的情况下,施缕这样的人可以救急,可是时间长了,难免影响人魂的多样性和选择性,所以还是应该慎重利用,况且对施缕来说,做这种事,生命力会耗散的很快的。”蔡毛说:“之所以现世凡人有这个功能,大概冥冥中也有可用而不可多用的道理。”何必当说:“楚存雄即便明明知道,也不可能顾及,新冥道那边会把施缕当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而不会拿她当人看。别说了,快上西冥府吧。”